说者无心,听见的人却未必。江忱予罕见地没反驳回去,只不自在地扭过了头。
朱镜辞盯着他的侧脸瞧,不知道是不是看久了的缘故,总觉得那里泛起一片红,看得自己一颗心砰砰的,仿佛要跳出胸腔一样。
很多年后,朱镜辞在纽约街头闲逛,被突如其来的暴雨驱赶,进了街角的一家小书店。店主是位年迈的中国老人,在异乡街头看到同胞很热情,倒了杯咖啡给他,让他随意看。
店铺狭小,书架一排排摆得很近。大概是鲜少有人光顾的原因,木纹上都蒙了尘,昏暗的灯光映着,莫名显得凄凄。
他许久没见过中文的书,兴之所至拿了一本,是新修过的《倚天屠龙记》。
他只在电视上看过两眼,大致知道些剧情,却从没看过原著。随手翻开一页,正巧是谢逊身陷少林寺,张无忌央求周芷若同自己一起破伏魔圈救人那段。
书中这样写道:
周芷若冷笑道:“咱们从前曾有婚姻之约,我丈夫此刻却是命在垂危,加之今日我没伤你性命,旁人定然说我对你旧情犹存。若再邀你相助,天下英雄人人要骂我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张无忌急道:“咱们只须问心无愧,旁人言语,理他作甚?”
周芷若道:“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他猝不及防地想起那个遥远的清晨。
明明过去了那么久,可回忆着,画面却像是纤毫毕现。仿佛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心心念念。
他记得许木木戏谑的口吻,记得窗外的鸢尾花香,记得自己那颗压不住的像是要跳出来的心脏,
记得坐在窗边的少年侧过脸,只能看到带点红的耳廓,嘴角好像很轻微的上挑。现在想来,他当时应该是在笑,又不好意思让自己看到。
为什么笑?又为什么脸红?他那时候在想什么?
是不是那时,他就已经“问心有愧”了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朱镜辞的问题。这些零零碎碎的光与影像猫咪的尾巴,躲藏在旧时光的罅隙里,从不轻易展露在人前。久而久之,被搁置着,被遗忘了,如同眼前这排古老的书架一样,落了厚厚的灰。
朱镜辞很久没有哭过了。
他当初远渡重洋,飞机从海面上呼啸而过,在他脚下,那片他生长过的,有他喜欢的人的土地越来越远,成了云层下的幻影。
机舱里没有人知道,这个长着东方面孔的少年为什么会对着飞机舷窗泪流满面。
他那时候以为此生都不会像这样难过了,他好像被人把心剜走了,那个地方从此空空荡荡,萎缩的血肉泛着黑,再也感受不到喜悦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