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历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怔怔地愣在原地。
孙谚识却不肯罢休,咬牙质问卓历:“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卓历机械性地点头,他知道孙妈妈是突发脑溢血死的,而且就在孙谚识回江城的那天。分手那段时间,他根本不敢听到任何有关孙谚识的字眼,所以这些事都是在他们分手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知道。知道这件事的当天,他从A省赶回了江城,躲在暗处呆呆望着孙家的小店看了一天,却没有勇气见孙谚识一面。
孙谚识看着卓历,双眼变得赤红,一些回忆突然涌上心头。
在同意和卓历分手的那晚,他一个人跑出去喝了不少酒,在酒精的驱使下忍不住给他妈打了个电话,混乱地说想回家。
他不知道的是,就因为这通电话,他爸和他妈大吵了几次。就在他回到江城的前一天,他爸负气离家,住到了酒店。而那天晚上他妈晕倒在房间,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本来可以提前几天就回江城,但那时卓历遇上了一点麻烦,委托他帮忙参加一个重要会议。那个项目本来就一直是他在跟进,他无法目睹自己几月的努力付诸东流便同意了,结果耽误了回江城的时间。等到他回到江城,等待他的便是他妈冰冷僵硬的尸体。
一些阴差阳错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结果,可是他能怪谁?
怪他爸负气出走吗?可是他爸失去了结发妻子,悲痛只会比他多不会比他少。如果他不打那通电话,他爸妈也不会吵架,他爸就不会离家。
怪卓历吗?可是卓历没有强迫他,是他心甘情愿地留下的。
所以,他只能怪自己,恨自己。
怪自己打那通电话,成为他爸妈争吵的导火索。
怪自己嘴硬心软,拖泥带水,没能干净利落的甩掉一切提前回家。
说来说去,都怪自己是个同性恋!让父母蒙羞,让父母受尽非议!让他妈孤独的死去,无助的死去!
两滴眼泪不堪重负,从眼眶滑落,孙谚识的声音低沉下来,他说:“卓历,我不会说都是因为你这种话,当初留下帮你忙是我自愿的,我不怪你。但是,如果我真的跟你重头来过,那我就对不起我妈,对不起我自己,你觉得我们真的能重新在一起吗?”
卓历再也控制不住汹涌的情绪,倾身抱住了孙谚识,哽咽地呢喃:“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不,不是这样的,这些我们都可以克服。”
孙谚识疲惫地闭了闭眼,给了卓历致命一击:“你问我能不能理解你,我现在回答你。我理解你为了你妈选择妥协,因为如果是我妈用她的生命来威胁我,我可能也会选择让步。我也理解你欺骗我你妈知道我们关系这件事,当时的你面对连生活都不不能自理的我确实没有办法。但我理解你的前提是,当初说‘撑不下去’了想要分手是你深思熟虑后心甘情愿的选择,而不是你的计划。我和你妈,既然你选择了,就要咬牙坚持下去。那么至少你妈妈是幸福的,你的儿子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们那十年的感情还是真挚无暇的。可是你看看现在,你身边的人有哪个是真正开心的?你妈被谎言所蒙蔽,你的儿子没有妈妈,你可能还害了一个年轻女孩儿的一生。你让我也变成了一个加害者,这是你所想要的吗?这样的感情我能承受吗?我敢承受吗!”
孙谚识呼吸粗重、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当他得知卓历离婚那天,他愤怒、难过、怨恨,他恨的是卓历用他们十年的感情只换来两年短暂的婚姻,让他们十年的感情看起来显得可怜又微不足道。而今天,卓历残忍的让他们十年的感情和多年的坚持变成了一个荒诞的笑话,
“卓历。”孙谚识感觉这是他人生中脑子最清醒的时刻,他缓慢但决绝挣脱了卓历的双手,“就到这里吧……”
话毕,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凉亭。然而刚走出一段路,后背突遭重击,卓历从后面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隐忍地哭泣起来。
卓历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说:“小言,可是我爱你啊,如果不是因为放不下你,我不会选择这么做。我真的努力了,我下跪了,我乞求了,可是我完全拿我妈没有办法,我只能向她认输向她妥协。我怎么这么笨,这么蠢,我为什么不能想出一个成全所有人的好办法。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孙谚识死命地咬住下唇避免自己溢出哭声来,他沉默地挺直了脊梁,任由卓历的眼泪顺着他的脖颈淌进他的衣领。
良久,等卓历的情绪逐渐平静,他才无力地回答卓历:“我们错就错在没有及时、理智地向现实低头吧。生活是正着来活,却是倒着去理解,这两年我想了很多,也理解了。所以,我也要向现实低头了。阿卓——”孙谚识嘴角颤抖,叫出了熟悉的昵称,艰难道,“现在去补救还来得及,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