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个人会受伤,又不能完全怪在自己头上。他当初去找盛欢,只不过是想问两句话,谁知道会遭到绑架呢?再说,在这场事故里,吃了苦头的人又不止盛欢一个。那名绑匪让人拔了他几颗牙,那种摘胆剜心的滋味,咏棠回想起来就要发抖、他现在吃饭说话都很费劲,叔叔都不关心吗?
想到这里,咏棠打定主意,要是温鸣玉一有问罪的迹象,他就要就着自己的伤势大大地发作一番。只要看到他难受的样子,叔叔肯定就不忍再追究下去了。
想好了这个对策,咏棠总算不再那么慌张,胡乱吃过晚饭之后,就硬着头皮往东苑走去。这时的天色已经很暗了,大厅里亮着电灯,只有一名老妈子正在擦拭桌椅,温鸣玉并不在这里。咏棠走上二楼,先叫住一名老佣人,问他:“我叔叔在哪里?”
老仆人道:“少爷,你可来早了,少主人还没有睡醒呢,”
咏棠往壁上挂的时钟望去,果然,现在才六点半,先前他只顾着想心事,竟没有注意时间。咏棠知道温鸣玉刚起床那一阵子,脾气最难应付,哪里敢去打扰。他在客厅里枯坐到七点一刻,终于看见那老仆人走下楼来,对他欠着身子,笑道:“少爷请上去吧,少主人正在房间里等你。”
随着对方上楼后,咏棠伸手敲了几下门,隐约听到温鸣玉在里面回应:“进来。”
咏棠推开门,走到卧室门口,看见温鸣玉裹着睡袍,卧在沙发里,正拿着一封信阅读。他似乎刚洗过澡,鬓角微微有些湿意,双颊透着被热气熏出的薄红,那样子温柔又可亲,让咏棠几乎想要跑过去,和他挤在一起。
温鸣玉听见脚步声,便将视线从信纸上挪开,直射到咏棠身上。他的眼睛里没有笑意,神情是少有的严肃,淡淡地问:“你的伤势好些了没有?”
咏棠被他看得十分心虚,于是想借这个问题撒个娇,把这场责问糊弄过去,就低下头答道:“没有好,我夜里常常疼得睡不着觉,罗大夫不是说要一两个月才可以痊愈吗。”
他本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温鸣玉就会像往常一样来安慰他,谁知对方听罢,脸色没有分毫变化,只道:“让你疼几日也好,以免你记不住这个教训。”
这虽然是责怪的话,但是温鸣玉的语调里并未饱含多少怒意,就给了咏棠一些勇气,直接坐在了地板上,靠着温鸣玉的一条腿,小声道:“叔叔,我知道错了,你就饶过我这次吧。”
温鸣玉轻笑一声,把手里的信纸折了几下,装进信封里,随手摔在茶几上。他调整了坐姿,两手垂在膝盖上,正对着咏棠,轻轻地问:“你只需要对我道歉么?”
起初咏棠没有反应过来,便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对方。温鸣玉挑起眉,默然地回望着他,下一刻,咏棠领悟了叔叔的意思,他是在说盛欢!刚想到这个名字,咏棠的脸立即红了一片,把脸转到另一个方向,愤恨地没有出声,可这种不服气的表情,却已经彻底泄露了他的心思。
温鸣玉像是料到他会有这个反应,也不生气,很平静地开口:“你在黄绍桐手里受了些苦,所以我前些日子才没有急着向你提起这件事。现在看你恢复得很好,想必挨几句骂也是可以忍受过去的。”
他刚说完,咏棠已重重地抽了口气,眼眶底下浮出一层红晕,一幅要哭的模样。温鸣玉没有理会他,径自道:“第一次你与盛欢起冲突,我且当他是真的对你动了手,不再过问。但后面的两次,盛欢没有任何过错,你仍要捉着他不放,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缘故。”
温鸣玉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把咏棠吓得魂飞魄散。这问题他哪里敢如实回答,要是说了实话,恐怕就不是挨一顿骂那样简单了。想到这里,他便梗着脖子,僵硬地盯着墙角,假装出理直气壮的语气道:“我就是不喜欢他,难道我不喜欢一个人,还不能教训他吗?”
咏棠这些年长得很快,现在盘膝坐在地上,长手长脚的,已像半个大人了。温鸣玉看着对方,不禁回想起十一年前,咏棠初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那时这个孩子只有一丁点大,瘦巴巴的,胆子又小,整天躲在角落里,一跟他接触,咏棠就要哭。十六岁的温鸣玉远没有现在这样温和,因为要平息温家的内乱,手上免不了要沾许多血腥,笑容更是很罕见的。
小孩子对这些事格外敏感,因此更加害怕他,最后连话都不肯和温鸣玉说了,像个小哑巴一般。尚是少年的温鸣玉哪里知道怎样解决这个问题,他受了兄长的嘱托,总没有把对方的孩子越养越坏的道理,只好一味地迁就咏棠。等到咏棠终于肯依靠他的那一天,这个孩子已彻底的被温鸣玉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