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早就受到过主人的交代,见到何凌山,仅是短暂地怔了怔。没有几秒钟,他迅速恢复成平日的模样,先对温鸣玉微微一躬身,道:“少主人带了客人回来吗?”旋即又对何凌山抛出一个有礼的微笑:“这位先生里面请,我已经备好了热茶和点心,正等着你们呢。”
何凌山捉摸不清温鸣玉此举的真正意图,是为迁就他,还是纯粹在取笑他对自己原本身份的遮遮掩掩。他顾不上计较这个问题,仅是不停地转头四顾,仔细将所见的每一处与记忆里那个珑园比对。温鸣玉见状,顿时低下头,附在他耳边道:“长大三岁,倒变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样。”
这回就的确是在取笑他了。在他们变得亲近以前,温鸣玉还时常维持着长辈的稳重和宽容,但等到他们的关系改变,对方似乎又找回从前捉弄他的乐趣,言行举止不再像从前那样分寸十足。何凌山虽不曾说过什么,可从他纵容的应对就可以看出来,他是喜欢温鸣玉这个变化的。如若温鸣玉依旧拿出对待儿子的态度来对待他,他反而要不安了。
数日的舟车劳顿,又使温鸣玉患上了一场小感冒。这对他来说是件司空见惯的事,放在何凌山那里却无异于是个大问题。下船前,他就守在对方身边,以行动胁迫温鸣玉休息了整整一个上午。现在的何凌山依旧很紧张,他侧头认真审视了一阵子身边人的脸色,反问:“你等一等还要外出吗?”
温鸣玉离开燕南整整一周有余,难以想象在这一周里,到底堆积了多少事务等待他处理。他们刚返回燕南没多久,温鸣玉就要前往秋岳公馆一趟,何凌山自然不太情愿对方在这时候劳累,不过也不好意思干预温鸣玉的行程。他仍没有敢于扰乱对方生活的勇气。
“就算我今天不出去,明天照样也要去。”温鸣玉仿佛看出他的顾虑,反而微笑着安慰道:“不过一点小病,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娇贵了。”
每个人面对自己心仪的对象时,都难免把他看得娇贵,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可能使对方受到伤害。何凌山正是陷入了这样的担忧里,他趁身后的管家一行人不注意,抬手碰了碰对方颜色浅淡的嘴唇,轻声开口:“病人当然应该娇贵一点。”
温鸣玉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了,只带着笑看他。今日的阳光很好,裹着一层冬日的冷清,薄薄地铺在温鸣玉面上,那两抹末梢金黄的睫毛让何凌山有了想要亲吻的冲动。但只要有外人在场,别说亲吻,他们之间就连亲密一些的拥抱都是不允许的。
他们回到东苑,佣人们早早地在走马楼檐下挂起了灯笼,很有些过年的气氛。管家摆完点心,准备好茶水后,又在两人身边停留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位客人是打算在少主人家中暂住几日呢,还是打算长久地留下来?”
何凌山一怔,旋即有些气恼管家在此时提出一个十分煞风景的问题。他才刚刚和温鸣玉改变关系,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哪里舍得与对方分开。然而邑陵又是不得不回的地方,何宗奎体谅地给他放了一个没有期限的长假,但一旦靖帮遇到什么要紧事,何凌山就必须离开燕南,再度去做何家的五少爷。
他知道自己要尽快找到一个解除何家父子矛盾的契机,只有春桥和父亲和解,他才可以从靖帮脱身,以一个异乡客或是陌生人的身份,重新回到温鸣玉身边。
想到这里,何凌山不禁偷偷往温鸣玉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个人正在喝茶,每一口都只抿下去一点点,在做这种动作的时候,温鸣玉总会显出些许与性别迥异的秀气。何凌山看的心不在焉,随口应付管家的问题:“就算要走,我也不会离开太久的。”
温鸣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语调平和地开口:“客人才刚到,你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什么时候离开,未免太失礼了。”
管家一躬身,忙道:“是我不会说话,还请客人不要介意。我多嘴这一句,仅是看少主人常年独自住在这样大的一个家里,希望您多陪伴他几日而已。”
他说完,就安安静静地离开了,没有再打扰房间里的两个人。等到房门一合拢,何凌山立即挤到温鸣玉身边,把脸凑近去看他。温鸣玉被何凌山的动作逗笑了,他一面避让,一面侧过头轻轻咳了几声,才道:“做什么?离我这样近,也不怕我把感冒传染给你吗?”
在出声之前,何凌山的脸先止不住地一热,还是认真地反问:“你舍不得我走?”
方才温鸣玉短短一瞬的神情变化,终究是被他捕捉到了。其实这完全是个多余的问题,温鸣玉也不见得乐意给出答案,可是何凌山仍忍不住想问。两个人一旦亲密起来,其实是有些坏处的。何凌山因此变得大胆又贪心,就算看到亦觉得不够,还想亲耳听对方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