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不安好心?”尚英气定神闲地反问:“有多小?像你爱慕你的叔叔那时候一样小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咏棠手脚发冷,脸庞火辣辣地热胀起来,他慌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唯有凭着本能嘴硬:“你说什么胡话,我听不懂。”
尚英只是笑,并不揭穿他。等到咏棠越来越紧张,几乎想要夺门而逃的当口,他才直起身子,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道:“你的叔叔十分钟前打来了一个电话,若你想要回复他,现在还来得及。”
等到咏棠这通电话打到秋岳公馆时,已是一小时以后的事了。接电话的人不是温鸣玉,而是许瀚成,咏棠没有像往常那样软磨硬泡,非要叔叔亲自来和自己交谈,甚至在许瀚成主动询问是否要将温鸣玉请来后,咏棠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许瀚成只好代主人询问对方要几时回家,咏棠回应得很敷衍,直说要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许瀚成的声音大了许多:“少爷,还有五天就要过年了。”
咏棠一下子哽住了,显然他完全没有意料到这件事。沉默片刻后,他才匆匆补充:“那就四天后吧。”
直至许瀚成挂上电话,咏棠方才说的话仍让他觉得新奇。咏棠少爷从小就爱黏着叔叔,他是知道的,何以今天突然就转了性,要和温鸣玉疏远起来。不过这份疏远或许亦可看做是某种意义上的成熟,尽管来得有些晚,总归不是坏事。
没有多久,许瀚成就等到少主人回了办公室。对方身后还跟着一人,个子高高的,半张脸捂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冷冰冰的杏眼。那人一看见他,立即顿住步子,把围巾往下一拉,唤道:“许叔。”
原来温鸣玉方才出去一趟是为了这个,许瀚成见门外立着几个保镖,便道:“我还是头一回见何五少爷来这里,是有事要办吗?”
温鸣玉笑了笑,替何凌山回答:“是我觉得办公无聊,想要一个人作伴,你做你的事就好,不必管他。”
许瀚成忍不住僭越了一回,朝主人抛去两束责备的目光。小少爷不声不响地离家出走三年,险些牵累这个做父亲的丢去半条命,现在人找回来了,温鸣玉理应严厉地教育他一番,好让他知错则改。谁知温鸣玉不但连半句追究都没有,还对犯下大错的儿子愈发纵容,虽说何凌山不至于变成第二个温咏棠,然而温鸣玉对待小辈这副宽容的态度,许瀚成是很不赞同的。
温鸣玉对下属无声的谴责视而不见,径自把对方打发出去。待到许瀚成掩上门走了,何凌山才掀开窗帘往走廊张望,回过头问:“方才许叔为什么瞪你?”
他说话时,神情里藏着些细微的笑意,显然是因为许瀚成方才那番小小的顶撞。温鸣玉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只道:“人一忙碌起来,总是有很多理由生气的。”
何凌山道:“是因为我?”
温鸣玉抬起眼来看他,反问道:“就这样喜欢别人怪罪你?”
何凌山被说得颇为不好意思,他不言不语地在温鸣玉对面坐下,看对方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匣子。那匣子做的十分精巧,边缘有复杂的雕纹,锁扣也是银质的梅花形状。温鸣玉在锁扣处熟练地拨弄几下,修长的食指往前一推,继而咔哒一声轻响,匣子应声弹开了。
两枚印章安安静静地躺在匣中,旁边还放着一把钥匙。温鸣玉将匣子递给何凌山,一边解说:“这是我的印章,也是作为温家主人身份的信物,有了它们,往后你想要差遣谁,可以少费些口舌。”
他神情柔和,却完全是办正事的严肃语气,讲解完印章的用途后,温鸣玉又补充钥匙的来历,连它属于哪一个银行里面有什么都说得很清楚。何凌山被对方的这一通交代弄得紧张起来,他没有碰那匣子,满怀戒备地问:“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谁说我要给你。”温鸣玉微微笑了笑:“做好准备总没有错,你迟早会有用到它们的一天。”
何凌山不喜欢迟早这个词,特别是从温鸣玉的口中说出来,使它完全变成一个不祥的征兆。他忽然记起与对方和解那个夜晚,事事都游刃有余的温鸣玉首次展露了他的不自信,生死永远是芸芸众生掌控之外的变数,就连温鸣玉也不例外。
突如其来的恐慌让何凌山愈发抗拒,他将盒子一把推回去,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发狠地使着劲:“没有迟早,这是你的东西,轮不到我来保管。”
他的执拗宛如一种变了样的恳求,听起来非带不强硬,反倒十分可怜。温鸣玉沉默片刻,忽而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何凌山身前。他将手撑在何凌山椅侧,身子倾下去一点,与青年脸对着脸:“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在为分别作交代。是我先前说过什么话,让你误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