腔调是罕见的不客气,何凌山几乎能想象出对方蹙起眉头,一脸冷淡的神态,刚睡醒的温鸣玉果然不好惹。何凌山有点内疚,小声道:“我……想听你说说话。”
温鸣玉的反应似乎也迟了一拍,半晌后,何凌山终于听见对方道:“这样晚了,怎么还没睡?”
何凌山被问得一阵心虚,回答他:“睡不着。”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旋即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温鸣玉应是坐了下来,声音已变得柔和许多:“又做噩梦了吗?”
他下意识地摇头,旋即意识到那个人并不在面前,连忙道:“不是噩梦,就是……”
温鸣玉便带着笑问:“梦见了我?”
何凌山支支吾吾的,明明是很寻常的一件事,他却不好意思承认。温鸣玉不由疑道:“难道我在梦里对你很不好,才让你许久都睡不着?”
“没有!”何凌山连忙否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仅是觉得梦见之后,醒来就有些寂寞。梦是虚的,他想要些听得见,实在的东西来开解自己。何凌山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活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不禁有些丧气:“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温鸣玉道:“那请你尽管打扰吧。”
何凌山的脸上再度腾起一阵热,下意识地伸手捂在那块发烫的地方,又听温鸣玉问道:“做了什么梦,说给我听听。”
他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颠三倒四、细细碎碎地和另一个人闲谈,说的还是一桩无聊的梦。温鸣玉安静地听着,接电话时那点不悦早就烟消云散,他耐心得简直让何凌山以为自己做的梦有多有趣。
不知说了多久,等到他记起时间,抬头去看钟时,才发现竟然都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何凌山不忍耽误对方太久,主动道别后又不情愿挂断,拖拖拉拉的,连温鸣玉都觉察到了他的挣扎,好笑地在那一端道:“舍不得我?”
不等他回答,话机里忽然传来极轻的一声,像是嘴唇触在皮肤上,细微又暧昧。何凌山顿时怔住了,拎着那只已经挂断的话机只顾着发呆。温鸣玉明明不在身边,可他的耳朵被那声音吻了一下,竟像被真人触碰过一般,又酥又麻地发起烫来。
第七十八章
何宗奎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医生终于对他的病情下了判决:“如今令尊的情况已稳定下来,再恢复成原来那样已是不可能了。与其让令尊继续拘束在病房里,不如你将他带回家去调养,过个三年五载,或许可以逐渐好转。”
因为说话的对象是何凌山,那几位医生都神情惴惴,生怕这位面色沉冷的少爷借题发作,让他们几个饭碗不保。谁知何凌山听后,什么都没说,径自差人去给义父办了出院手续。当天晚上,就把何宗奎接回了何公馆。
几位私人医生早就等在那里,其中还有一位德国人,都先先后后地替何宗奎做检查,但得出的诊断结果都与医院的没有多大分别。何二太太听完后,向后倒退几步,跌坐在沙发上,用手帕遮着脸哭道:“老爷如今已有六十五了,再这般浑浑噩噩地过个三五年,又还有多少好日子可以享受呢?他若是不管我,我的天就要塌下来的呀!”
杏莉原本也躲在角落里抹眼泪,听到她的话后,顿时抬起脸道:“兰姨,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父亲身体那样健朗,往后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有多得是的好日子可以享受,不必你来操这个心!”
何二太太被小辈当着外人的面驳斥,顿感颜面大失,音量不禁提高许多:“什么话?我不过是心疼老爷,他是你的父亲,也是我的丈夫,难道我会盼着他不好吗?”
眼见她们就要吵起来,春桥当即朝杏莉使了个眼色,道:“爸爸尚在病中,请不要在他房中大喊大叫,打扰他老人家的清净。”
从前何二太太就与何宗奎的儿女们相处得不好,奈何自己身体也不争气,跟了何宗奎整整七年,一胎都没有怀过。如今何宗奎人事不省,大权尽数落在何凌山手中,何二太太只觉自己孤苦无依,在这家中地位一落千丈,哭得愈发伤心了:“我不吵了,以后你们就把我当成一个哑巴罢,反正现在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杏莉本打算继续与她辩论下去,但还没有来得及张口,就看见一男一女先后穿过月门,来到何宗奎床前,正是何凌山与二小姐杏蒙。
在杏莉眼中,这两人要比父亲严厉多了,她不敢再闹下去,只好撅起嘴,乖乖站在一旁。
比起英俊的兄长与俏丽的妹妹,杏蒙相貌则要平凡得多。不过她个子极高挑,举止娴静,别有一番脱俗的风度。她稍看了何宗奎几眼,便坐在床沿上,对春桥与杏莉道:“你们要是没有其他事可做,就出门去逛一逛,找点消遣。当着爸爸的面这样闹,就不怕他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