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纪天明的说辞差不多。周嘉荣点头,问道:“那两个作证说前一天傍晚见过纪天明的人呢?”
谷阳道:“这二人一个是纪天明的堂叔,另一个是村口的李麻子,两家跟纪天明家的关系都不错,而且这两家还不大对付,没理由联合起来做伪证害纪天明。”
这二人身上也查不出什么,那案子又进入了死胡同!
周嘉荣想了想问道:“纪天明家的祖屋、房产现在是否落入了他堂叔家?”
谷阳摇头:“没有,纪天明还有一个亲叔叔,老实巴交的,不过前几年也去世了。按照亲戚的远近关系,纪天明家的家产目前暂由他堂叔的儿子,也就是他堂哥家接管了。他堂哥在镇上开了一家酒坊,并不时常回村里。”
那没有利益关系,也没有仇恨,那这个堂叔也没害纪天明的理由啊。
上午在牢房里,纪天明提了袁亮,却并没有提这个堂叔和李麻子,莫非他也觉得这二人没有嫌疑?
旁人说的未必是真的,周嘉荣又叫来纪沉雪,询问他们家跟叔叔和堂叔家的关系怎么样?
纪沉雪说:“堂叔挺好的,就是堂婶脾气比较大,有些厉害。哥哥怕我去了他家被堂婶欺负,便不允许我经常去他们家。至于堂哥家,他们前两年便搬到了镇上,只偶尔回来。”
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周嘉荣思来想去,这个事的突破口还是得从袁亮身上下手。
如果纪天明所言不虚,那袁亮在这件事里定然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
***
翌日,周嘉荣便带着刘青和谷阳几个,雇了辆马车,让人送他们去袁家坡。
袁家坡距离县城约有十几里地,依马车的速度,要小半天。
行至半路,车夫渐渐跟他们熟了,便打开了话匣子:“你们要去袁家坡啊?那可是个好地方。”
谷阳笑着跟他搭话:“老伯何出此言?这袁家坡好在哪里?”
车夫看了他一眼,不无得意地说:“今年袁家村可是出了一个举人老爷,而且还是什么元来着?”
谷阳接话:“解元!”
车夫摇头:“不对,不是叫这个。”
谷阳想了想道:“那应该就是亚元了。”
“对,就是这个。”车夫高兴地说,“大家都道袁家坡风水好,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学子,不少读书人跑去沾喜气,希望下次考试自己也能高中!”
谷阳觉得好笑,见过蹭吃蹭喝的,竟没想到还有蹭喜气的。
可能蹭喜气不过是借口,这些读书人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跟这位新举人交好吧。平日里没什么往来,等别人高中了再登门拜访,未免太过势利,若是搬个沾喜气的名头,就好听多了。
周嘉荣忽地问道:“这位高中的举人可是叫袁亮?”
谷阳和刘青几个诧异地看着他,然后就听到车夫笑呵呵地说:“这位公子也是慕名而去的吧,确实是袁举人老爷!”
还真是!大家都很意外。
再对比一下纪天明如今身陷囹圄,明年就要问斩的情况,不得不说,这两个好友都走上了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峰!
接下来的路程,谷阳变着法子地从车夫口中打听袁亮的消息。
可惜车夫并不没有接触过袁亮,所知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全是各种离谱的说法,什么三岁成文的神童,又是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总之全县老百姓都以这位给他们争光的举人老爷为荣。
听了一路袁亮的彩虹屁,大家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总算到了袁家坡。
下了马车,刘青找了个村民问路,村民指着村东头:“那边,人最多的地方便是。”
几人往村东头走去,拐过一道弯,前面开阔起来,然后一下子便看到了袁亮家,因为太明显了。二三十在座房子中,就一家门口站了好些戴着纶巾书生模样的年轻人。
高中与否,这生活果然是天壤之别。
一行人来到袁家,因为周嘉荣也是一副读书人的打扮,这些书生都警惕地盯着他,还说:“后来的要排队啊,咱们可是等了袁老爷半天了。”
刘青似笑非笑,按住了腰间别着的钢刀,瞥了对方一记,不紧不慢地说:“放心,我家公子认识的举人多了去,不抢你们机缘,就进去跟袁亮说几句话便出来。”
书生们不满,可对方手里有刀,看打扮也是富家公子,来头不小,惹不得,只得面露不忿,却不敢多言。
刘青也懒得理他们,这些书生简直是坠读书人的气节,看袁亮中了举便眼巴巴地凑过来了,也不嫌丢人。
他在前,开出一条路,请周嘉荣进去。
袁家是一栋青砖瓦房,门口挂着鲜红的绸缎红球,地上还残余着一些鞭炮的灰烬,估计是当初中举时弄的。
刘青上前敲门,不一会儿,一个老者打开了门,不耐烦地说:“都说了,我家老爷要备考,不见客!”
说完就要关门,却被刘青一肘子抵了上去:“等等,我家公子有事要见袁公子,只耽搁他一会儿功夫,还请通融。”
他嘴上说着通融,手上的力道却不轻,老者根本关不上门,再见对方好几个人,为首之人身上的衣物、配饰皆不凡,心知来头不小,恐得罪不起,只得打开门:“几位随小的来!”
他将周嘉荣几人请进了厢房,让人倒了茶,才去请袁亮。
等人走后,刘青撇嘴:“不过一举人而已,谱却不小。”
就这番作态,他对袁亮就不是很喜欢。
周嘉荣笑而不语,客观地说,此事也不完全赖袁亮,任谁天天被这群书生骚扰,恐怕都会闭门不见客。
等了一会儿,袁亮匆匆而来。
他身着青色长袍,又瘦又高,一副文弱书生的打扮。
进门,他便朝周嘉荣拱手作揖道:“这位公子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公子见谅。”
周嘉荣回以一礼,笑道:“是我们不请自来,打扰了。今日过来,是想向袁公子打听打听一个人。”
袁亮落坐,含笑道:“公子但闻无妨,某定知无不言。”
周嘉荣说:“纪天明。早年,我跟纪天明有过一段交情,后来因为一些事产生了分歧,便断了来往。只是这次,他妹妹亲自找到我府上,说纪天明牵涉进了一桩人命官司中,求我救他。到底朋友一场,我实不忍看他落得个死无全尸的境地,便过来看看,以便全了一场朋友之谊。”
袁亮脸上的笑容顿住了,眯起眼看着周嘉荣,少许,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倒是没听纪兄提起过兄台!”
这是怀疑他的身份?周嘉荣不惧,直接一句话击碎了袁亮的粉饰太平:“听闻是袁公子作证,事发当晚,纪天明早早便从你这里回去了,此言可属实?”
袁亮砰地一声,放下了茶杯,紧抿着唇怒火中烧:“这位公子是怀疑袁某做伪证,陷害纪兄?荒唐,你出去打听打听,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跟纪兄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我害他做什么?若是知道……若是……我当时也不会……”
他一副痛心疾首,懊恼至极的模样,似乎对当日在衙门作证颇为后悔。
周嘉荣不为所动,只问:“纪天明到底是何时从你家走的?”
袁亮撑着额头,苦笑:“当日傍晚便走了,说是明日要接他妹妹回来,改日再喝。这位公子,你既然打听到了我家,当知,那天看到他的不止我一人,我总不可能联合那么多人出来作假害他吧?我当时被传唤到县里,本也是想替他遮掩一二的,可他村里人都说了,我若是撒谎,定然会被拆穿,恐会因作为伪证遭到刑狱之灾,此生恐难考取功名。不得已,只能对不起纪兄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从表面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
周嘉荣又问:“你可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袁亮还是摇头:“不曾,那钱氏不喜纪兄经常与我们往来,自他成亲后,我们便鲜少去他家,都是在镇上的茶楼书馆或是几个朋友家聚聚。”
周嘉荣抓住了重点:“这么说,你们还有几个同好?可否将他们的名字和家住何处告诉我们?”
“当然可以。”袁亮吩咐人去拿纸笔,然后将两个人的名字和家住何方都写了下来,递给周嘉荣,“这位公子,纪兄为人正直仗义,我相信他不会故意shā • rén,这里面肯定有误会。若公子能替纪兄洗清冤屈,在下感激不尽。”
周嘉荣点了点头:“多谢!”
随即带着刘青等人出了袁家。
离开袁家坡后,谷阳嘀咕道:“这个袁亮看样子没说假话,乡试在即,他怕惹上官司不愿意替纪天明遮掩也可以理解。怎么感觉我们又白跑了一趟呢?”
周嘉荣弹了弹手里的纸道:“也不算白来,这不有了线索吗?谷阳,你带三个人,分两路,去查查袁亮所说的这两个人情况,如有必要,咱们再去拜访拜访这二人,看看他们怎么说。”
总不能只听袁亮的一面之词。
袁亮和纪天明的说法前后矛盾,二人中必定有一人在撒谎。只要查出是谁在说谎,这个案子便明朗了。
***
回去因为马车坏了,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进城时已经快到黄昏。
马车驶入客栈所在的巷子,老远,他们就看到客栈外面站了一堆的人,而留守的老于几个正拿着武器跟对方对峙,但对方人多势众,老于几人处于劣势,脸色极为难看。
刘青当即跳下马,在车夫的惊呼中迅速冲了上去,挡在双方中间,拔出刀,大喝一声:“干什么?”
老于见到他,高兴极了:“刘大人,你总算回来了,公子呢?”
周嘉荣疾步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老于赶紧道:“公子,这些人声称是纪家人,要来带走纪沉雪那小姑娘!”
周嘉荣打量着眼前这群老老少少,全是男丁,有好几十人,一个个面露不忿,为首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
老头见他才是话事人,当即一拱手道:“这位公子,沉雪乃是我们纪家人。她失踪后,我们报了官,也四处寻找,多方无果,今日得了消息,听说她在这客栈。我们要将她带回去,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真稀奇,他们到成化县不过两日有余,纪沉雪因为年纪小,又是个小姑娘,出门不便,一直呆在客栈,乡下的纪家人如何得知她在这里,还一下子纠结了这么多人过来。
周嘉荣挑眉问道:“听说?你们听谁说的?说来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