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荣将先前那番对话简单说了一下:“目前倒是没有,他今天向我表了忠心,还说要支持我,我听了总觉得不大对,防人之心不可无,先盯着他,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举动。”
刘青点头,沉默少许问道:“其实蜀王殿下说的也有道理,陛下今日如此大张旗鼓地赏赐褒奖武亲王,而且武亲王手里有了兵权,他日定然是殿下的劲敌。”
周嘉荣心里也很清楚,比起他跟老大,父皇定然更喜欢老大,也更愿意立老大。尤其是这才武亲王大败匈奴,立下了赫赫战功,给父皇长了脸,父皇更青睐武亲王了。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父皇给了他十七年的希望,将他架在火上烤了十七年,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才跟他说不选他,那他怎么办?朝夕相处,一同长大,平日里对他笑语相向的周建业都想置他于死地,又何况没多少兄弟感情的武亲王呢?
他不想死,也不想跟着他的人死,那就只能去争,去抢!
他忘不了周建业被带去皇陵那晚的情况,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卫都敢欺负姜氏母子,换成他们母子,情况恐怕不会比姜氏好到哪儿去。所以就是为了身边人,他也必须争,不能放弃!
“到时候再说吧,大哥勇猛征战,杀敌无数,是个铮铮铁汉,若是有朝一日输给他,那也是我技不如人,我甘拜下风。”周嘉荣从容地说。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也佩服大哥的勇猛、身先士卒。几个兄弟中,输给谁他都不服,唯独若是输给了这个保家卫国的大哥,他心里没有怨言和不平。
他刚才没骗蜀王,在他心目中,武亲王是个大英雄。若是父皇从小就将他当一个闲散王爷来培养,那他今天不会跟武亲王争。
刘青明白他的意思,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家殿下为人善良有勇有谋,坦荡荡,有一颗赤子之心,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他由衷地说:“在小人心里,殿下就是最好的。”
周嘉荣闻言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知道了,我从不怀疑你的忠心。去吧,派人盯着老六。我真不希望这个弟弟也是不安分的啊。”
说到最后,他有些惆怅。父皇如此重视武亲王,他们只怕注定要为敌了,老二就不说了,这是心眼最多最坏的,老四也是个不安分的,若老六再不当人,他就没有兄弟了。几个兄弟从小一块儿长大,没想到最终却落得这么一个结局,真是让人唏嘘。
刘青用力点头,听话地退了下去。
周嘉荣坐在书房里,沉默了一会儿,掏出纪天明送来的信,再次翻阅起来。
因为朝廷从江南征了不少粮食去西北,腊月,江南粮价数次涨价,大米由七文钱一斤长到了十几文一斤,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翻了一倍。纪天明很精明,自从听说了战事便嗅到了商机,花了大笔银子收购粮食,囤到年前转卖出去,就这一倒手便赚了好几万两银子。
粮价上涨,最受伤的便是穷苦老百姓。好在大哥这次大败就匈奴,眼看就要过年了,过完年,战事便止了,那江南的粮价应该能够降下来,哪怕不降也不至于再大幅度上涨,只要度过青黄不接的春天,到了夏日便好了。
***
除夕前一夜,注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兴德帝显然很高兴,晚上去了皇后宫里,直夸皇后眼光好:“多亏那日皇后向朕推荐了武亲王,这孩子没让朕失望,这一场仗打得漂亮啊,护我大齐,扬我国威,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皇后知道他心里高兴,让人送来了酒菜,笑盈盈地执起酒壶,给他倒酒:“陛下少喝一些暖暖身子。正所谓虎父无犬子,有陛下这样英明神武的父亲,武亲王岂是凡夫俗子!以后有了武亲王,西北无虞了。”
兴德帝被皇后哄得很开心,握住她的手道:“皇后坐下,陪朕喝几杯吧,这个大喜的日子,也只有你陪着朕了。”
皇后依言坐下,陪着兴德帝喝酒。
兴德帝开始回忆武亲王小时候的事,作为他的第一个儿子,哪怕武亲王生母寒微,在前几年,武亲王也颇受宠,直到宫里的孩子一个一个的冒出来,渐渐分散了他的宠爱和注意力。
什么多了都不值钱,儿子也一样。兴德帝说着说着发现,自己就只能说出几件武亲王刚出生那段时间的小事,旁的都记不住了,有些尴尬。
皇后聪明地接过了话头:“老大小的时候最喜练武,比老三都甚,从小就发下宏愿,要上战场,保家卫国。当时臣妾只当是孩子不懂事时的一句戏言,不曾想,二十年后竟然真的应验了。老大打小就是个志向远大,心智坚定的孩子,臣妾就知道这孩子将来定然有一番大出息。”
她知道皇帝这会很喜欢武亲王,专门捡好听的说。
果然,兴德帝兴致勃勃地问道:“还有这等事,朕竟不记得了。”
“陛下日理万机,朝事繁忙,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记得也是正常的。只有臣妾,看着他们这些小萝卜头,一个个地长大成人,二十几年就这样过去了,现在想来啊,好多事还仿佛发生在昨天。”皇后唏嘘道。
兴德帝点头,沉默稍许,叹道:“老大很多地方不错,就是出身太差,离京太多年了。”
皇后怔了片刻,笑着道:“若是不离京,武亲王又怎么会建下如此功业呢!正所谓祸福相依,谁也说不清楚。”
兴德帝含笑应是:“皇后说得有道理,是朕着相了,幸亏他去西北历练了几年,不然又要像他几个弟弟这样不成器。”
皇后忙替其他皇子说好话:“陛下此言差矣,荣亲王赤子之心,办事认真,中山王聪明,就是太年轻不够沉稳,假以时日,定能独当一面。蜀王虽年纪小,却是孝顺知礼的。几位皇子哪个说出去不让人羡慕啊?”
“皇后,你可真是自家人看自己人,怎么看都顺眼,被你这么一说,倒成了朕太挑剔了。”兴德帝哈哈大笑。
皇后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道:“他们几个确实都是好孩子。”
被皇后这么一打岔,话题从武亲王身上转开了。聊了一会儿其他几个皇子,夫妻俩又说起了今年过年的事。
因为先前的战事,兴德帝无心过年,这个年准备得比较简单,虽然现在边关传来了好消息,但再过几个时辰就是除夕了,想要热热闹闹地大办一场也来不及了。而且因为打仗,花了不少银子,国库空虚,想花钱,兴德帝也没钱可以花了,只能从简。
兴德帝在皇后宫中呆到了亥时方才离去。
将皇帝送走后,皇后返回寝宫,悠悠叹了口气。
余嬷嬷轻轻给她捏了捏肩:“娘娘叹什么气?明日就是除夕了,陛下怎么来了又走了?”
其实可能是丽贵妃这事带来了不小的阴影吧,加上这段时间朝事紧张,兴德帝已经很久没临幸妃子了,只偶尔到皇后宫中稍坐片刻便离开。
皇后轻轻摇头:“可能是还有事吧。”
说到这里,她静默了片刻忽地道:“陛下似乎是想将武亲王过继到本宫名下。”
余嬷嬷吃了一惊:“娘娘此话当真,陛下可是认真提了?”
皇后苦笑:“他倒是没正儿八经地提,只是顺口说了一句,老大哪里都好,就是出身低了一些,离开京城久了一些。今日这种情况,他特意跟本宫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
余嬷嬷震惊不已,不知道怎么开口,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为难和犹豫。
皇后这把年纪生不出儿子了,本来只想收养七皇子的,七皇子的年龄和生母的身份,哪怕记养在皇后名下,也注定了他不会成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可自事发到如今,快两个月了,兴德帝就像忘了这个儿子一般,从未曾提起过一句。皇后和伺候的宫人也怕触怒兴德帝,不敢在他面前主动提起。
也就是皇后关照了几句,不然根本没人管七皇子。
不过七皇子身体倒不错,丧母父不管,两个月过去了,身体还是很健康,也没生过病。
就冲他这健康的体魄,皇后就有些心动,毕竟哪怕是皇室精心抚养,小孩子的夭折率还是很高,十个中有四五个都长不大。
可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向兴德帝表达这个意思,兴德帝先给她弄了道难题出来。
“那娘娘是怎么想的?”半晌,余嬷嬷问道。
皇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武亲王如今军功赫赫,手握大权,记到本宫名下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哪有什么真的母子情份呢?”
武亲王都二十几岁,做了父亲,早过了需要母亲的年纪。而且他已经离京九年,跟皇后之间也没多少情分可言。
兴德帝需要的不过是她的身份罢了,一旦将武亲王记在她名下,那武亲王就是嫡长子,谁也越不过他,他将名正言顺成为储君的不二人选,力压荣亲王一头。这样一来,身为武亲王名义上嫡母的皇后,也不可避免地将卷入这场夺嫡fēng • b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