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野上下一片期待声中,卢永德又连续夺下三城,收复了被匈奴占据的城池。
当消息传回京城时,兴德帝高兴地站了起来,拍手大叫:“大齐之幸,祖宗保佑,赏,赐卢永德威武侯,赏金千两,绸缎十匹,珍珠……”
对于兴德帝的厚赏,朝臣都没意见,卢永德能够打败匈奴人,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这些赏赐不过分。
因为接连大捷,京城的紧张气氛也退去,大家终于有心思准备过年了,久违的年货陆续摆在了铺子中,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片欢欣鼓舞的气息中。
在这种欢快的气氛中,周嘉荣也接到了纪天明的信。
纪天明在信中先是交代了护国公的情况。用了两根百年老参,护国公勉强保住了性命,只是西北冬季气候恶劣,加上护国公年事已高,身体恢复很慢,不宜长途跋涉。纪天明将其带到了临潼修养身体,等他的身体康复之后再回京。
临潼是西北距河南不远的一个小县城,气候要好很多,而且远离了前线,少了许多烦心事,也方便护国公养伤。
周嘉荣很满意,继续往下看。后面的篇幅很长,纪天明详细讲述了他所了解的西北。
现在西北百姓不少携家带口难逃的,商人也纷纷跑路,留在西北的不多。倒是有一些经常跟匈奴人做生意的商人不是很惧怕这场战事,还停留在了西北地区,西北物价暴涨,尤其是粮食食盐等生活必须之物。
卢永德去了西北后连续打了几场胜仗,在军中建立了威信,西北百姓也对其颇多赞誉,甚至民间隐隐有卢战神这样的称呼传出,卢永德在西北顿时风头无两。
可纪天明却觉得有些奇怪,西北地广人稀,百姓因为战事担惊受怕,流离失所,即便对卢永德多有感激,也不至于传这么快才是。他在临潼每隔几日都能听到卢永德的事迹,卢永德又打了胜仗,抢回了哪座城池等等,只需几天就会传到后方。
纪天明觉得有些奇怪,找了商旅和流民打听,他们也是无意中听人说起的,完全不知道消息的源头。
纪天明隐隐感觉这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舆论。但若说是卢永德的手笔又不合理,因为卢永德才去西北,他没有这个人手,而且卢永德是西大营的统帅,兴德帝的心腹爱将,他又不常驻西北,这样造势做什么?搞得天下只知卢永德,不知京城有皇帝,那兴德帝才要忌惮了。
卢永德能够一直保持盛宠不衰,就不会是这样的蠢人。
纪天明将打听来的情况告诉了还在养伤的护国公。
护国公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让他派人多打听,又写了信给穆恒兄弟、廖安,让他们注意此事。
周嘉荣合上信后,皱紧了眉头,这不就跟武亲王当初回京造势,搞什么战神是一样的吗?当时是父皇为武亲王造势立威,那现在又是谁给卢永德造势呢?
而且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将卢永德捧这么高,有什么用处?
卢永德身上又没有皇室血脉,名声造得再响亮,最多也不过是下一个护国公罢了,图什么?
找不出原因,周嘉荣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进宫提议:“父皇,既已夺回了城池,不若召卢将军回京。这一仗,咱们元气大伤,国库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不能再打了。”
兴德帝瞥了周嘉荣一眼,有些怀疑他是怕卢永德的风头盖过了穆家。但他有一点说得没错,不能再打了,大齐也打不起了。
“孙承罡,拟旨,召卢永德回京。”
可惜这封圣旨才送出去三日,还没送到卢永德手中,噩耗就传来了。
收复领土后,大齐士气高涨,卢永德的声望也达到了顶点,他被连番的胜利冲晕了头脑,自信心爆棚,不顾廖安等人的极力劝阻,坚持带兵十万,乘胜追击,深入漠北,打算像护国公当年那样,重挫匈奴,保西北平安。
心是好的,无奈他太操之过急了。这一追就出了事,卢永德遭到了匈奴和叛军的伏击,又正值大雪,草原上雪堆了半人多高,四处白茫茫的一片,没有躲避和掩护的地方,加之不如匈奴人熟悉地形,也没匈奴人耐寒,卢永德逃无可逃,只能硬着头皮应战。
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这一仗大齐输得很惨,带去的十万大军最后只讨回来不到两万人,固守在肃州阳县一带。
兴德帝看到传回来的战报,气得喷出一口老血。
前几天他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可这才多久,现实就给了他一拳重击。如此大的落差,他怎么受得了!
宫中顿时乱作一团,请太医,请皇后,请重要的大臣,孙承罡急得头都快白了。
周嘉荣第一时间进了宫,太医正在寝宫内替兴德帝把脉,徐皇后在一旁急得直掉眼泪,很快大臣们也来了,都一脸的忧色。
过了一会儿,太医出来,道:“陛下这是老毛病了,不能再让他生气了,怄气伤身,与陛下的身体极为不利。”
周嘉荣闷闷地点头:“知道了,邹院使,我父皇什么时候会醒来?”
太医轻轻摇头:“过一会儿吧。”
皇后抹干了眼泪说:“嘉荣,诸位大人,你们去忙吧,陛下这里本宫看着,他醒了,本宫马上派人去通知你们。”
这么多人守在兴德帝的寝宫里也不是办法,周嘉荣沉重地点了点头,和朝臣们去了偏殿。
坐下后,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陛下昏迷不醒,又没立储,虽说荣亲王居长,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有些事他也做不了主。
还是周嘉荣打破了沉默:“卢永德遭到伏击一事想必诸位大人都已经听说了,你们怎么看?”
“现在只能让卢将军带兵固守肃州、阳县、平顺。我们的将士在草原上作战不如匈奴人,万万不可再冒进了。”朱强脸色凝重地说道。
周嘉荣点头,吃了这么大个亏,不用说,卢永德想必也不敢再贸然出城追击了。
许中张了张嘴道:“殿下,如今国库的银子不多了,如果战事胶织,粮草补给可能会有些困难。”
“这确实是个问题,此事诸位大人可有计策?”周嘉荣看向众臣道。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过了一会儿,工部一个叫喻为的侍郎站起身道:“殿下,臣有一计可快速筹措到银子,听闻江南巨富,京中也多有富户,不若发放盐引,让富商巨贾购之!”
周嘉荣拧起了眉,哪怕他没在户部当过值也知道盐税占了国库收入的三分之一,关乎国家根本,若是贸然滥发盐引,可能短期内能解决目前缺银的问题,但从长期来看,后患无穷。
他不能用一个窟窿去补另外一个窟窿,这只会导致窟窿越来越大,最后无法收拾,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这种办法。
轻轻点头,周嘉荣又问:“大家可还有其他办法?”
没人做声,银子没有不可能变出来,而且现在要得紧急,这么短的时间,很多法子也不能用。
“殿下,皇上醒了。”小太监的声音打断了殿中的讨论。
大家连忙赶去兴德帝的寝宫。
兴德帝脸色灰白,痛哭流涕:“卢永德好大喜功,误我大齐,传令下去,将其押解回京。另外,派人严守着他家,不许任何人进出。”
这是防止屠锐达的事情再度发生。
“陛下,那另派谁为西北主将?”朱强问道。
兴德帝精神不济,说道:“你们拟出人选,朕再决议。”
群臣连夜商量,选出三名将军,都是三四十岁,正值壮年,又经验丰富的老将。
只是不等兴德帝定下人选,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
肃州、阳县、平顺等城相继再度被匈奴攻破,刚欢欢喜喜回到家中的几城老百姓又面临灭顶之灾。更糟糕的是,连续两次吃了大败仗,大齐上下士气低落,反观匈奴,锐不可挡,接连攻下五城之后并未止步,而是继续南下东进。
不过短短十天,就打到了登州,而且还在继续南下。
反观西北军,节节败退,死伤惨重,总计三十万大军如今已损兵折将过半,完全失去了人多的优势,面对匈奴和叛军尽显颓势。
每一天,都有坏消息从西北传来。
临近除夕,无论是宫中还是京城,都没有一丝过年的喜庆气息,满朝上下都面露愁容。
更糟糕的是,除夕的前一天传来消息,匈奴大军竟然打到了宣化府,距京城只有三四百里!按照匈奴大军的这种攻势,顶多再过十几日就将打到京城。
兴德帝慌了,不顾病体爬了起来,连夜召集群臣进宫议事。
面对匈奴和叛军的来势汹汹,满朝上下都很担忧。
作为兵部尚书的朱强自然是坚持一战到底,并亲自请战:“陛下,请允许臣带兵迎战,前去宣化府,阻击匈奴!”
“不可,陛下,匈奴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要一雪二十年前的耻辱。他们经过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兵强马壮,我们……若是这次再失败,匈奴就要打到京城了,陛下依臣之见,咱们与匈奴议和吧,奉上岁币,联姻结秦晋之好!”许中站出来道。
跟他一样持悲观态度的大臣不少,连番的战败,兵临京城的恐惧,极大地挫伤了大臣们的锐气。
吏部员外郎苏勤也站出来支持许中:“陛下,许尚书言之有理,这么打下去于国不利,不若跟匈奴和谈。他们要的不过是金银粮食布匹,打一次仗所消耗的银子不下几百万,还会有无数的好儿郎命丧沙场,无数的家庭失去儿子,失去父亲,若是能和谈,保两国边境平安,岂不是善事一桩,请陛下恩准!”
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将打仗所花的钱拿去献给外族,维持和平,相比之下更划算。但他们忽略了外族都是狼子野心,胃口只会越来越大,不是每年花一笔钱就能买得平安的。
周嘉荣皱起了眉头,正欲开口就听朱强愤怒地说:“荒唐,我堂堂大齐,中原礼仪之邦,要向外族纳贡称臣,年年奉贡,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朱尚书,此言差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我们居于颓势,若是议和,保得江山社稷太平,他日再徐徐图之,有何不可?昔日越王卧薪尝胆十年终灭吴,我们何不仿效。”许中开口驳斥道。
朱强讥诮地说:“骨头都软了,还报仇?许尚书读书多,回头翻翻史书,多少妥协最终也被灭的朝廷!”
“够了,朕是让你们来出主意的,不是来吵架的。没吵够的,明日去大街上随便你们怎么吵!”兴德帝摁着额头,不耐地打断了二人。
许中瞥了朱强一记,冷哼一声,别开了头。
朱强也不搭理他。
他们俩不说话,万永淳站了出来,讨巧地说:“陛下,朱大人和许大人所言都有道理。不过宣化府距京城不过三百多里,若是日夜兼程,骑马一天就可到达京城,咱们不如一面派兵保卫京城,一面试探匈奴的口风,若是条件不苛刻,能够议和,和平解决此事,于两国家百姓都是一桩好事!”
兴德帝微微点头,看向其他人道:“万爱卿所言有些道理,诸位爱卿怎么看?”
蒋钰站出来道:“陛下,不可,先帝时,我朝曾与匈奴议和,双方约定好互不侵犯,可不过持续了两年,匈奴便撕毁了协议,南下劫掠!匈奴人狡诈阴险,不可信。”
蒋钰说的这桩事就是三十年前发生的,后来才有了护国公征战西北,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将匈奴驱逐入草原大漠。可惜和平只维持了二十年的时间,战事又起。
崔勇也站出来道:“陛下,蒋大人所言甚是,臣恳请出战,誓死固守宣化,人在城必在!”
兴德帝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崔将军有心了。”
朝中上下分为了两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战。
兴德帝许是被匈奴人打怕了,明显有了退缩之意,对朱强、崔勇等人的请战只是口头上表扬,目光最后又落到了万永淳身上:“万爱卿,如果派你去跟匈奴和谈,你意下如何?”
万永淳吞了吞口水,道:“臣,臣定不负使命!”
“父皇,不可,匈奴人都打到宣化府了,如何肯退?换您,到了嘴边的肥肉,您会放弃吗?”周嘉荣站出来说道。
崔勇也道:“陛下,荣亲王所言有理。匈奴人都打到了宣化,他们怎么可能轻易退军!”
许中不赞同:“崔将军,匈奴之所以南下劫掠,不过是图财图粮罢了,只要利益够,他们定然会答应和谈的。况且若是两国能结世代之好,以后便是自己人了。陛下,这次匈奴带兵的统帅是其大皇子,咱们不若许之以利,陛下若是担心,臣愿前去宣化,同匈奴和谈两国联姻一事。”
软骨头,遇到事了就送钱送女人保平安,什么东西!
周嘉荣很是不屑,怒道:“两国联姻,谁跟谁联姻?莫非送许尚书的女儿?”
许中看了周嘉荣一眼:“若是臣有适龄的女儿,臣愿献出女儿,能保大齐平安,千秋万代,乃是她的福气!”
“原来你没有啊,难怪说得这么轻松。”周嘉荣很是看不上许中,站着说话不腰疼。和亲得挑他的妹子,宫中如今就永宁一个人正值芳华,再往下最大的也只有十一岁,还是个孩子。
兴德帝见他们又要吵起来,揉了揉眉心:“够了,嘉荣你闭嘴,这事朕会好好考虑,诸位大人也想想,明日拿个章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