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门走到府邸有好几里地,奔波了一夜,詹二体力不大好,两腿跟灌了铅一样,而且早晨的冷风打在湿漉漉的衣服上,格外难受,尤其是他裤子鞋子和手上都是血,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走了没多远,他就有些走不动了,几个随从想扶他也因为被绑住了手,没法动,只能看着他狼狈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跟上去。
就这样,还有卫兵在后面催促:“快点,快点。”
周嘉荣从小练武,身体要比詹二这个弱鸡强很多,但为了不让人起疑,他也故意放慢了脚步,跟詹二一样踩着重重的脚步往前走。
天光大亮,总算来到了府衙门口。
奚修文已经守在门口,见到女儿平安归来,大大地松了口气,紧接着他的目光往后一挪,先看了周嘉荣一眼,见他也没事,最后才落到詹二身上,很快又收回了目光,看向女儿道:“没事就好,回来就好……”
“爹……”素来没什么表情的奚二姑娘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笑容,在旁边侍卫的搀扶下,下了马,看着奚修文。
奚修文心疼女儿,连忙说:“累了吧,快回去休息,这里有爹爹。”
奚二姑娘点了点头,先一步进入了府衙。
奚修文这才看向周嘉荣几人,边咳边说:“带去关押在大牢中,严加看守。”
话音刚落,里面突然匆匆跑出来一个小丫鬟,惊恐地说:“老爷,老爷不好了,二姑娘进门就吐了,然后晕了过去。”
奚修文面上掠过一抹急色,赶紧说道:“去请杨大夫,先将这些人押下去,一会儿我去审问。”
虽然担心女儿,但他还是盯着衙役将人关进了大牢后才离开。
奚修文很重视他们,因此将他们分开关押,周嘉荣和詹二分别关押在相邻的牢房中,随从的侍卫各关押在旁边的另外一个牢房中。
等衙役一走,詹二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抓住两间牢房中间的铁栅栏,焦急地说:“纪兄,这下咱们怎么办啊?”
不知不觉,两人的身份似乎对调了,詹二已经将周嘉荣视为了主心骨。
周嘉荣愁眉苦脸地说:“奚……大人不是要审问咱们吗?咱们确实不是海盗,一会儿跟他讲清楚,看在令尊的面子上,他应该会放了你,就是我这边,哎,不知道我给些银钱能不能疏通关系,让他们放了我。”
詹二听他这么说,虽然心里还是怕,但到底好受了一些。
事情好不好,都是对比出来的,纪不过一介无名商贾,还是外地的,出了事还不是任人拿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就不一样了,他爹肯定会救他的。
因此他反过来安慰周嘉荣:“纪兄莫怕,等我出去了,一定会把你也给救出去的。”
“多谢詹兄,我此次出门做生意,最幸运的便是遇到你这样讲义气又豪爽的朋友了。”周嘉荣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詹二很受用:“都是兄弟,自己人,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我身上好难受,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将我放出去啊。”
周嘉荣知道,詹二的少爷病犯了,这生命威胁一旦没了,他又要嫌弃身上的沾血的一副穿着不舒服了。
为了取信于他,周嘉荣连忙脱下了身上的外衣,递了过去道:“詹兄的衣服上沾了血,湿漉漉的不好受,不若换下来,暂时穿我的将就一下吧。”
“可是你只穿里面的衣服冷不冷啊……”詹二难得良心发现,但若是他没接过衣服,这关心就更有说服力了。
周嘉荣笑着说:“没事,我不是很冷。詹兄与我守望相助,这种时候,就不要分彼此了,先换上吧。”
詹二感激得泪汪汪:“纪兄真是个爽快人,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换了衣服,一夜未眠,詹二很快就窝在干草上打起了瞌睡。
不一会儿,两个衙役过来,敲了敲詹二的牢房门,将其带了出去。
詹二一个人,不想去,可衙役哪买他的账,硬是将其拖走了。
两刻钟后,詹二回来了,还摸着屁股,一脸惨白。
周嘉荣连忙关切地问:“詹兄这是怎么啦?”
詹二咬牙切齿地说:“奚修文这个老匹夫竟然打我板子……”
看他这副中气十足的样子,依周嘉荣说,这板子还打轻了,没教会他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正想安慰他几句,衙役已经打开了周嘉荣的牢房门:“到你了!”
周嘉荣只得跟着衙役在詹二同情的目光中出了牢房。
他被带到了一间刑房,里面布满了各种刑具,奚修文坐在里面,咳了一声,摆手说:“去外面守着,我要亲自审问他。”
衙役们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人一走,奚修文当即换了另一幅面孔,站起来拱手道:“多有得罪,请大人见谅。”
周嘉荣连忙道:“奚大人不必多礼,这是咱们事先说好的。时间紧迫,咱们先说说城中的状况吧。”
奚修文点头,指着对面说:“大人请坐。如今城□□计歼灭了七百七十八名海盗,应还有四百人潜伏与城中。下官已下令关闭了城门,城中守卫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只是守卫人手不够,恐怕搜不出他们。”
守卫只有两千来人,昨晚还有一百多伤亡,如今只有一千多人,地毯式搜寻根本不可能,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海盗,一队人太少若是遇到小股海盗,很可能会丢掉小命,因此分为了一百来人的小队,几个小队在一个区域搜寻,距离不远,若是遇到了海盗,可相互支援。
汀州城中有二十万居民,几百个海盗藏于其中,就如同鱼入大海确实不好找。
周嘉荣说:“不急,大人慢慢查就是,一切以安全第一。我让你送出去的信可送了?”
奚修文点头:“今日一大早便让人将信送了出去,快马加鞭,两日内信应该就能送到洪州,不过穆将军会来吗?”
奚修文有所疑虑。
周嘉荣给了他一记放心的眼神:“大人放心,殿下给了我便宜行事的权力,穆将军收到信必然会快马加鞭赶来。”
奚修文口中的穆将军乃是周嘉荣的小舅舅穆愉,他驻守在洪州,麾下有两万大军。
现在奚修文打了海盗,又扣留了詹向平的儿子,不管是海盗,还是詹向平都不会罢休,得赶紧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救兵搬过来。
其实宁洋县还有几万大军,是先前崔勇从周边驻军调来的,崔勇死后,朝廷并没有将这批将士遣回原部,而是还滞留在宁洋县。
宁洋县距汀州府更近,但周嘉荣信不过这些士兵。地方官员豪绅有跟海盗勾结的,驻军中未必没有,不然这些海盗是如何知道崔勇行踪,又那么精准设下埋伏的?
虽然这很可能只是极个别人所谓,但在没将这些蛀虫清理干净之前,周嘉荣可不敢轻易用这批人。
奚修文想到纪天明的身份,顿时了然于心:“如此下官便放心了。”
周嘉荣点头:“这几日就要劳烦大人主持大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