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经不年轻了。
知天命的年纪,明明还不算老。但皇帝少年登基,内忧外患,数十年来劳心劳力,饶是再怎么精心保养,头发也白了大半,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烙印。
看着眼前的青葱少年,皇帝心情复杂,又有几分嫉妒。
世无千载人,大椿寿谁算[1]。
天下人再怎么对他山呼万岁,也终是虚妄。寻常人活不了彭祖寿数的十分之一,而彭祖之寿,又不及眼前人的零头。
上天何其不公!
然而皇帝毕竟是皇帝,他还不至于当面流露出嫉妒来,甚至还能面色如常地跟林椿一起追忆往昔。
他半点也不着急看林椿的所谓献礼,更不着急提那两个妖孽。
皇帝不急,林椿更不急,慢悠悠跟他打太极。其实二人之间也没什么往昔好追忆的,毕竟他小时候只在京城待了三年,皇帝又日理万机的,他们拢共也没见过几次面。
不过皇帝要聊,他就陪着。左右也没什么要紧事。
殿内的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空气。
林椿和皇帝两个人都十分耐得住性子,难不住性子的事鱼乘风。
他不耐烦地从林椿领口钻出来,在他身上不老实地蹦来蹦去,又不住叫着,催促林椿早些回去。
林椿将鱼乘风抱在怀里,他才算老实了些,只是仍然不肯闲着,不停地拿小脑袋蹭林椿的掌心,并娇声鸣叫。
林椿:“……”
他脸上爬上一抹可疑的红晕。
这个小混蛋,仗着别人都听不懂鸟语,这会儿竟开始给他唱情歌了。还是十分哀怨的那种,十分不满他抛下大好的春光跟一个糟老头子说一些无聊的话。
“咳,一会儿就走,我们回去唱。”
林椿传音给他,盼着这小家伙儿安静点儿,在外面原也没什么,只是……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儿啊!
鸟儿不满地啄了他一口,倒是也安静了。
林椿看向皇帝,略有些尴尬道:“让陛下见笑了。”
皇帝笑道:“你这鸟儿,倒是活泼。你倒是肯带它出来。”这鸟挺能折腾人的样子,唉,也就年轻人有这精力让它折腾了。
林椿叹息:“他粘人得紧,不跟着我就闹腾。我既已经宠坏了他,只好接着纵着了。”
自己宠出来的小祖宗,跪着都要宠完。虽然他本就甘之如饴就是了。
林椿在自称上可没有要谦虚的意思,其他人包括皇帝在内都假装没听到。
皇帝看得新奇,林小子这态度这哪儿像是对一个爱宠?语气宠溺得跟对自己小情儿似的。
他不太能理解。再怎么稀罕的鸟儿,在他眼中也就是个玩意儿。何况,身为天子,他怎能有自己的好恶,尤其是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喜好,会被御史弹劾说是玩物丧志的。
“今日来见陛下,也不是为了跟陛下抱怨这个小冤家。”林椿笑道。
皇帝心知这是要切入正题了,也觉得旁的已没甚么好说的,遂从善如流:“朕听闻你修道已经小有所成,说是要给朕瞧瞧?”
林椿轻笑:“陛下消息灵通。我确是有许多好物呈上,有一些是海外得来的稀罕物,另一些则是出自我手,陛下富有四海,这些皆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我的一点子敬意罢了。陛下若是赏脸,现在叫人呈上来瞧瞧也使得。”
皇帝自然配合。
林椿说的海货他并不稀罕,他真正好奇的是谢侍郎在折子里提到的灵丹妙药。没有谁不想多活几年,皇帝尤甚。
可当东西真正呈上来时,饶是皇帝见多识广,心中也十分惊讶。
旁的不说,就那三株珊瑚树,已经是世上罕有。莫说是最大的一株,便是最小的那个,也足以成为一些小国的国宝了。
其他的东西不消说,也是一等一的好物件儿,便是数量最多也最普通的珍珠,也是罕见的异色珍珠,且品相极好,丝毫不输进贡来的东珠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