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子个大事嘛?你是杜老爷子的大女婿,还有谁比你晓得?快讲来听听!”年轻人有些急了。
梅掌柜招了招手,桌上的三个男人便都将脑袋压到了一处。
“那天‘风影号’朝望天门那么一停,杜家老老小小都到场了,热闹是热闹,谁能想到杜家唯一的那个小孙女儿啊,就那么丢了……”
“啊?”青年男子一时转不过弯儿,张大了嘴不知说什么好。
“嘘……”梅掌柜看了看周围,“说起来也是作孽,我这老丈人家几代富贵荣华,可子嗣却越来越单薄,到了我老丈人杜伯亨这一代,生了五位小姐一位公子,我那唯一的小舅子杜公子前两年不是娶了个胡人女子吗?头胎又生了个女娃娃,全家上下正盼着下一胎呢,哪晓得那杜少奶奶肚子还没音信,我那小舅子却跟着自家的小火轮沉了川江,葬身鱼腹了,当时我老婆就说那胡人女子妖气,克夫。这事儿发生快一年了,杜家上下还在披麻戴孝,这女娃娃也是杜家唯一的血脉了,啷个能晓得……”梅掌柜说到动情处,摆摆手,端起茶杯。
真真儿的是,台下比台上说得还精彩。
那青年男子想了想,“现在渝州地界匪患成灾,会不会是有劫匪趁火打劫,想要讹杜家的钱?”
“真要是这样也就好办了,现在杜家重金千两悬赏……”
话音未落,戏台上一阵锣鼓由缓转急,茶楼里顿时安静了,有捧场的这会儿便大声叫好儿。戏台边走下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伶,长相标致,怀里揣着个大红的布兜兜。
只见小女伶往茶楼中间一站,杏眼这么一扫,伶牙俐齿道:“各位老爷、官人、太太、小姐,秦蔓儿跟您请安了,大家今晚吃好喝好,把戏听过瘾了!马上就掀帘子了,大家若觉得高兴呢,就给打鼓的、拉琴的、掀帘儿的、扔手巾把儿的都赏几个钱,蔓儿先谢过了!”说着便矮身作揖,那声音稚气未脱,却字字透着不该有的老成,有趣极了。
说完这番话,小女伶便挨桌去那镶金的小红碟儿里讨赏钱,梅掌柜丢了块碎银在面前的红碟儿里,打趣道:“蔓儿,戏没开场呢就讨赏钱,啷个有这样的道理噻?”
“瞧梅掌柜说的,”秦蔓儿将那碎银装进布兜,屈膝谢过,小小的身子又站得笔直,一点不怯场,依旧是那把奶声奶气,“角儿的赏钱是角儿的,总不能让角儿自己掀了门帘再起范儿去唱,那些个掀门帘的、打鼓的,也要挣辛苦银子嘛!”
“梅掌柜,”不知谁接了话,“您那洋行赚那么多钱,这点赏钱岂在您话下嘛!”又换了张逗趣的脸孔,“蔓儿呐,什么时候能等到你当角儿啊?”
秦蔓儿嘻嘻一笑,“再等蔓儿十年!”
客座中一片哄笑,什么“风影号”,什么杜家的孙女,这会儿都被忘到了九霄云外,只等戏台上好戏开演。
前门口鱼得水终于等到上气不接下气的三嬢嬢,半炷香前冯三眼就说看到她来了。
“哟!三嬢嬢今儿怎么有空来喝茶了?这是遇上什么喜事儿了?瞧这满面红光的!”那声音矫揉造作,只鱼得水这一份。
“啷个有空喝茶?我来找我姑娘!”三嬢嬢说着便大步往茶楼里走。
鱼得水望着她那忙颠颠儿的背影,摇了摇头,屋顶上冯三眼嘀咕着:“找她哪个姑娘?眼看要开戏了,秦小莲要上台了,蔓儿这会儿肯定在讨赏钱,她来又是要讹姑娘的钱。”
“你管那么多干啥子嘛?”鱼得水在底下呛他,“别让赵十九听了去。”
“赵十九跟三嬢嬢相好都是十年前的老黄历了,啷个还管她噻?要不是赵十九不要她了,当年她也不会收养这两个女娃娃嘛。”
“话虽这么说,她以前也当过赵十九的女人,都是面子上的事儿,你呀,管住你这张嘴!”冯三眼冲他摆摆手。
“哎!别说了,我看到新上任的木船帮徐帮主带人从帽儿街来了!”
茶楼里,三嬢嬢四处张望着,没瞧见人,便迈腿往戏台后走,还没走到楼梯口就被秦蔓儿叫住了:“嬢嬢,今儿唱《红梅记》,姐姐一会儿就上场了。”
三嬢嬢拿食指在她脑门上一戳,戳得她小小的身子一个踉跄。
“谁去找你姐了?”说完拉起她就往门外走,口中骂骂咧咧的,“唱唱唱!唱到现在也没唱出个名堂,指着你俩啊,我秦三莲去喝西北风吧!”
“去哪块儿嘛?”秦蔓儿边在她手中挣扎着,边护住那个红布兜兜。
“瞧你那点出息!”三嬢嬢停下脚,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布口袋,“快拿给岳班主去!搞快点儿跟我回家!”
秦蔓儿委屈兮兮的,“现在回家做啥子嘛?”
三嬢嬢突然不恼了,眼中透出笑意,凑到秦蔓儿耳朵边神秘兮兮道:“家里有一筐筐金子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