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选的地方不是什么特别繁华的城镇。
大街上虽然热闹，却不会太拥挤。
杨戬一直被哮天犬推到路口，路上还不忘买点零嘴。
一份是哮天犬的，一份是给晏晏准备的。
虽然不知道晏晏到底是准备了什么，但人家有心，杨戬就已经很满意了。
哮天犬还在后面不断的推着他，杨戬笑容欢快，忙了一阵子，许久没有如此放松。
又觉得小腿的位置被哮天犬顶得有些痒痒，笑着说：“行了行了！我自己会走！”
前面不远便是一座石拱桥。
转过身摁住哮天犬的脑袋，杨戬无奈的拍了一下：“我走就是了，你今日是怎么了？问你也不说，就一个劲儿的推着我。前面是有什么等着我吗？”哮天犬的喉咙里发出撒娇的呜呜声。
用脑袋蹭着杨戬的手。
身后的尾巴甩起来，恨不得变成螺旋桨。
杨戬轻叹气，自己宠坏的狗，还能怎么样呢？
塞了一块肉干给哮天犬，刚站起身，便听见后面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二郎？”
杨戬目光一滞，全身僵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手中的肉干撒了一地不说，还砸了哮天犬一脑袋。
“二郎吗？”
那声音又唤了一声。
杨戬眼眶微红，猛地转身。
石桥上，站着一个朱衣女子。
长发用宝石挽起，肩头搭着披帛，衣服上有灵芝纹。
女子和杨戬眉眼相似，看到转过身来的青年，面容还是她怀念了千百年的模样，女子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云花女当年被压山下，被杨戬劈山救出后，也曾短暂的和儿子团聚了几日。
奈何她私下凡间与金童转世的杨天佑生子，本就不合规矩，还疏于职责。
原本还要继续被压在山下，奈何杨戬不甘心。
担山赶日，劈山救母。
尽管云花女被救出，可她始终犯了错。
相聚几日回到天庭，自那之后她便没有再见到自己的孩子。
只能拿着千年之前深深印刻在记忆中的样子，日夜思念着。
“母亲……”杨戬也不知自己是有多久没有见到母亲。
身体不受控制的走上前，眼泪蓄在眼眶里也不敢眨眼。
生怕自己一眨眼，母亲又回到了天上，回到那大门紧闭的斗牛宫中。
隔着大门，却不能再见。
“二郎。”云花女擦去眼角的泪，走上前。
双手捧着杨戬的脸，激动得又哭又笑：“让母亲好好看看你。你如今都长这么大了，模样倒是没有怎么变，就是比起从前，看着俊俏了许多。”
感受到母亲掌心的温度，杨戬这才有了真实感。
“您……您怎么下凡了？”
杨戬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没想到，被他护在羽翼下的小辈，如今还能反过来关心他了！
“是你那位晏师侄。那是个很好的孩子，让我晚些过来，说是给你一个惊喜。”
云花女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晏晏是通过广寒宫那位嫦娥仙子，向玉帝上书恳请的。
看着多年未见的儿子，云花女坦言：“原本我是不愿意来的。二郎，你如今正好，着实不该因为我而影响你的前程。”
杨戬摇头，眼神坚定的说：“怎么会？母亲，您怎么可能会影响我的前程？儿子如今这身功绩，皆是一刀一枪拼来的。母亲不必介怀。”
随后，又破涕为笑，扶着母亲在桥头坐下：“我便知道是晏晏那孩子。您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可没有如今这般模样，就是个莽撞丫头……”
杨戬同云花女说着自己与晏晏的相识，以及自己这些年来的日子。
中间又沉默了良久，抬头看着云花女，脸上浮现出的，是他鲜少有过的脆弱和依恋。
“母亲，我真的好想你。”杨戬单膝跪在云花女身前，双手紧紧握着母亲的手。
哮天犬就立于他们身边，身姿英挺，但摇晃的尾巴稍稍透露出它的欢喜。
——
还在楼阁处的晏晏在坐了一会儿后，就像是凳子上有钉子似的，坐立不安。
眼神不住的向外瞟。
嫦娥和大羿早就手拉手离开了。
如今这楼阁里只剩下哪吒、孙悟空和晏晏与谢屿四人。
哪吒指尖转动着杯子，看着隔水的对岸，灯火通明，一时间也出了神。
从前都是从天上往下看。
凡间灯火犹如点点星光。
如今置身这星光中，倒是有另一番心境了。
晏晏看向抱着桃子啃的孙悟空。
虽说晏晏种的桃子只有一熟，可味道那确实是非常不错。
如今在孙悟空这里，西王母的蟠桃第一。晏晏的蟠桃就是第二。
晏晏对着谢屿使眼色。
谢屿果断接收到，硬着头皮走到哪吒面前。
哪吒托腮，一眼看出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你可真行！”哪吒对谢屿的感观很复杂。
一方面非常满意这人是听自己徒弟的。
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谢屿简直比他们还要惯着晏晏。
都不需要谢屿说什么，哪吒直接搭上谢屿的肩膀，跟着他往楼上走。
路过晏晏身边的时候，还不忘伸手不客气的揉了揉她的发髻。
晏晏哼了一声，似乎是很有底气的样子，顶着一个鸡窝头也不整理，看得哪吒更纳闷了。
“你们到底是准备了什么？杨戬的惊喜在外面，总不能我的是在楼上吧？”
谢屿很尴尬。
晏晏一直都觉得杨戬是三人中最聪明的。
却忘记了。
相比之下，最了解晏晏的反而是哪吒。
杨戬和孙悟空大概只是看出晏晏想要给他们什么惊喜。
却不知道会出现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但哪吒却一眼就能洞穿晏晏的心思。
只能说，不愧是师徒啊。
“前辈，晏晏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得得得！”哪吒面上无奈，心里却是高兴得能欢呼出来。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配合一下。”
谢屿好笑的看着这师徒俩。
明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作为知道全部计划，甚至是主要配合人员的谢屿，完全清楚晏晏为什么不整理头发的缘故。
好笑的跟在哪吒身后，陪着哪吒在楼上赏月喝茶。
“他们怎么都走了？”孙悟空左看右看。
放下桃子，几下就跃到了晏晏身边，拿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晏晏的肩膀，“说说呗！你这到底是怎么计划的？”
尽管都知道晏晏有惊喜准备给他们，可人家不说的时候，这种抓心挠肺的感觉，实在是太为难猴了！
晏晏嘿嘿一笑，原本是打算再拖一拖，就见门口金光闪过，推着孙悟空起身往前。
“惊喜来了！”
楼阁前，一身袈裟的唐僧拿着锡杖，身后跟着八戒和沙僧。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匹英俊的白马。
孙悟空仿佛是被晏晏这一推，穿梭时空，推到了百年之前。
他甚至连手里的桃子掉了都不知道。
唐僧朝着晏晏双手合十，又对孙悟空道：“悟空，不如我们去前方看看？”
八戒和沙僧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把从前的衣裳翻出来了。
猪八戒扛着钉耙，沙僧还特别还原的扛起了行李。
箱子沉甸甸的，里面显然也装了东西。
“大师兄，如今还是你在前头探路吗？”
“大师兄，二师兄说得对啊！”
孙悟空忍不住笑起来，靠在门框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扭头看着晏晏，轻声道：“谢了！”
当了这百年之久的佛，他甚至都快忘记，从前取经的时候日子是多么快活了。
从耳朵中抽出金箍棒，一个跟斗翻身到唐僧面前。
“师父，你们在此地稍等，待俺老孙去前头探探！”
说完，几人相视一笑。
唐僧眉目慈悲，一向是不着尘世的样子，如今却少见的染着一缕俗世欢喜。
“不等了！我们师徒一同去！”
师徒四人，带着行李，牵着白龙马，走出楼阁。
这短短的一路，孙悟空身姿灵巧，跳上跳下，还偶尔回身去逗弄猪八戒。
激得猪八戒将缰绳塞进沙僧手里，扛着九齿钉耙就去追孙悟空。
“呆子，你可跑快些。老孙我瞧着你近日来肚子又大了不少！”
“大师兄！”这是猪八戒气得举着钉耙蹦起来的声音。
“二师兄，大师兄说得对啊！”沙僧憨直的在后面应和，说出来的话没把猪八戒气得原地升天。
许多许多年前，他们也是这般模样，踏上征程，走属于自己的道，寻自己的佛。
过九九八十一难，只为求佛法，渡苍生。
——
人都走了，晏晏背着双手回身上楼。
楼阁里静悄悄的。
上楼的时候，先从楼梯的位置探出一个脑袋。
“哟！我还以为你要将师父丢在楼上，一直到太阳升起来呢！”哪吒哼哼着。
他自然也看到了孙悟空与唐僧一行人离开。
心中感慨万千。
倒是对自己的惊喜期待起来。
看到晏晏鬼头鬼脑的样子，忍不住动手。
一枚核桃稳稳的朝着她飞过来。
眼看着就要砸在晏晏脑门的时候，一道金光拦住。
随后不客气的又将核桃打了回去。
哪吒压根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躲闪不及，恰好被核桃敲中了肩头。
“哎哟喂！谁啊！”哪吒可不认为晏晏有这样的本事。
就算是有，晏晏也不可能做出用核桃反过来打他的举动。
“我！”
太乙真人的身影幻化出现在晏晏身前。
晏晏眸子发亮，从太乙真人身后探出脑袋，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家师父。
然后果断选择跟师祖告状。
“师祖，您看我这头发！”
隔辈亲这种事情，饶是太乙也躲不过。
抖着拂尘，稍稍一扫，便将晏晏的头发梳理整齐不说，又控制着桌上的一枚核桃，敲了一下哪吒的额头。
“你如今都是师父了，徒弟也如此大了，怎的还是如此孩子气。”
手心手背都是肉，太乙真人哪个都舍不得。
哪吒瞪了眼晏晏，眼神扫过去又舍不得。
干脆把这凶狠的眼神瞪向了谢屿。
谢屿：……
“师父，您怎么下山？”哪吒起身，扶着太乙真人坐下。
这楼上是个露台，抬头便是皎洁月光。
旁边是湖水。
月光洒在湖面。
不知何时，一盏盏莲花灯飘出，顺着湖水飘向远方，从他们这里看去。
莲花灯几乎铺满整个湖面，而这些莲花灯的尽头，便是那天际与湖水相交之处，好似要一直飘到天河中去。
“我来不得？”太乙真人坐下，看着满桌瓜果和谢屿酿的蟠桃酒，稍稍颔首：“你们倒是挺会享受。”
“这人间团圆夜，家家户户都在团圆。你们既然在这里，我如何能不来？”太乙真人示意谢屿给自己倒酒，轻声念了一句。
哪吒原本和晏晏打闹的动作迟缓下来。
看着太乙真人好半天说不出话。
只觉得鼻腔微酸，抬手遮住眼睛，伸手虚虚的点着晏晏：“这丫头什么时候如此会戳得人心里发酸了！”
在他心中，太乙真人亦师亦父。
如若不是师父，这世上早就没有哪吒。
只是这样的话，他与师父都不是感性的人，平日里也难以说出口。
虽从未说过，可在哪吒心中，师父、徒弟、甚至是谢屿，早已是他的家人。
晏晏看看师父，再看看师祖，拉着谢屿倒酒：“今日团圆夜，家家团聚，我们也凑个热闹！”
哪吒深吸一口气，忍住那阵阵感动的酸涩，渐渐品出其中的甜来。
也跟着一起举着酒杯：“对，我们也是一家团聚！”
楼阁旁，莲花灯上点点烛光。
带着无数人的思念和祈愿，朝着远方而去。
天上圆月皎洁，地上人儿成双。
嫦娥戴着大羿拿来的一张小兔子面具，两人走在熙攘的大街。
露出来的明亮大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只是眼底还带着小小的怯意。
两人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参与这花灯会上的任何活动。就这么走着，饶是身边繁华万千，也好似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
最后一直走到城外，于山崖边静静坐着。
“好像，我如今更适应这安静的地方了。”嫦娥略带歉意的看着大羿。
在广寒宫多年，她如今面对万丈红尘，竟然还有些不适应。
大羿摇头，牵着嫦娥的手：“广寒深宫也罢，万丈红尘也好。我们两个在一起，那里都好。”
嫦娥笑着依偎在他怀中，指着月亮，说：“看见月亮上的云雾变化吗？那是玉兔们在跳舞了，很快，那些花灯就要放出来了。”
大羿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
月宫里，玉兔们翩翩起舞，将一盏一盏的花灯放出，以仙力送它们流入天河。
随后，广寒宫中那棵玉树银花的月桂骤然大亮，月华比之前更甚。
于大羿他们眼中，点点功德撒向人间，与照在家家户户窗台的月华一般，守护这繁华人间。
大羿突然伸手，射日弓出现在他手中。
牵起嫦娥的手，大羿垂眸，看着怀中的妻子，唇角翘起，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还有他对这天地的感激。
曾经独自望着月亮的时候有多不甘心，如今便有多感激，多满足。
“我们送这人间，一场烟花！”
两人齐齐拉弓，一支缠绕着日精月华的长箭出现在射日弓中。
松开长箭，于半空中爆开，化作姹紫嫣红的烟花，绵绵不绝。
烟花下。
大羿搂着嫦娥，目光中只有对方，情意缱绻。
杨戬扶着母亲，银甲战神的眼中是人间温情。
孙悟空和猪八戒打闹着，唐僧笑意中满是包容，沙僧牵着白龙马走在后面，咧嘴笑得毫不收敛。
哪吒拉着谢屿念叨个不停，警告他绝对不能欺负自己的乖徒弟。
晏晏陪着师祖说这话，指着一块月饼笑意盈盈。
这人间烟火，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