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事回来后,时姜绕路买了外婆最爱吃的排骨年糕。
之前在帝都的时候也有说过要吃,但帝都的不如沪市的正宗,老人吃了嘴里还念叨着吐槽。
时姜到家的时候,才下午四点。
以往这个时间外婆要么是在看书,要么是在喝茶吃点心。
她推门进去,客厅里的景象倒是罕见的一幕。
佣人们排成排都战战兢兢的,沉默着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时姜眉眼间的愉悦淡下去,鞋也忘记换了,步伐由快及慢,站定在客厅中央。
视线一一扫过去,舅舅、时玫都在,佣人也都是齐的,唯独缺了外婆和张阿姨,“干什么呢这是?”
一股油然而起的心慌感像是藤蔓般缠绕上来,钻上了时姜的心尖,她吞咽一口唾沫狠狠压下,压着调子问:“外婆呢?”
“外婆怎么没在?”
时玫稍稍抬了下头,又心虚的低下。
时姜捕捉到了时玫眼底的那抹心虚,心脏倏地沉了下去,眸中寒芒涌现,紧盯着时玫,“问你话呢?外婆呢?”
时玫抿着唇不语。
气氛太过压抑,压抑到甚至喘口气都是紧绷的。
客厅里针落可闻,每个人都绷着气息,刺耳的蝉鸣好似都在加速着这种压抑的扩大。
时海动了动唇,实在憋不住了,“你外婆她…”
他顿了下,而后闭眼狠心丢出了这个答案:“丢了。”
时姜像是没听清般的狠狠拧起了眉心,“什么?”
温度也那一瞬间骤降,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是那么明显。
时姜捏紧了手里排骨年糕的袋子,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声调间不可抑制的隐了抹颤抖,还像是不可置信般缓慢问:“…走丢了?”
无人再回答。
时姜眼睫轻颤着合上,分秒间再睁开时眼底爬上了几根红血丝,视线缓缓,落在了时玫身上,几个字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般,染着几分薄怒,“你照看的外婆?”
“我……”时玫支支吾吾,没敢答话。
客厅的门猛地被推开,张阿姨踉跄着进来,张口就问:“老夫人回来了吗?”
时姜深吸一口气回头,眉眼间的焦急涌落,“张阿姨,外婆没跟你在一起?”
张阿姨摇了摇头,看向时玫,“时玫小姐,老夫人呢?”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时玫。
时玫眼底瞬间爬满了慌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见她不说,张阿姨开始解释:“老夫人想出门,我说等小小姐您回来再出去,可时玫小姐哄着老夫人上了车,我也便跟着上去了。行至商业街的时候,老夫人说想吃糖炒栗子,我下车去买,等我买完东西回来后,之前停车的位置已经没了时玫小姐的车,电话也没打通,我在附近找了找也根本没找到人…”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时玫,就连时海也一脸严肃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她,时玫开始语无伦次的解释:“…不是的,是奶奶突然又想吃冰激凌了,我才带着她去买的,可我一回头奶奶就不见了踪影…”
她拉住时海的胳膊,仿佛是在寻求着认同,“爸爸,不怨我的,是奶奶自己走丢的,就是她自己走丢的,跟我没关系!”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客厅。
所有人都愣了,呆呆的看着声音的来源处。
时姜攥紧拳头,掌心隐隐发麻发疼。
时玫的一侧的长发凌乱的散盖在脸上,脸朝向同侧歪着。
下一秒,她像是疯狗般朝时姜嚎叫:“时姜,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打你?”时姜死死瞪着她,眼神冷的甚至能将时玫冻出了窟窿,“你自己做了什么不清楚了?”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随便带外婆出去,你哄着外婆出去又是什么意思?外婆想吃冰激凌那你为什么不等张阿姨回来一起去买?你不是不知道外婆生病了记不得东西,为什么还要让她脱离开你的视野?”
时姜一句一顿,每说一句话,眼底湿意便汹涌一分。
“你想说这些都不是你故意的?”时姜冷笑,“但是根本排除不了你是想故意报复,外婆不喜欢你、排斥你,谁都长着眼睛呢,我们又不是看不见。”
“如果你只是单纯的看我不顺眼大可以冲着我来……”
“……”
时枚怔怔,眼底的慌乱和惧意尽显,泪花泛着晶亮,欲落而不敢落。
她当时的确是抱有那样的心思,也只不过是想要吓唬吓唬奶奶而已,可没想到……
她是真没想着把人弄丢的。
时姜咽下喉咙里的酸涩,每个字都透着寒气:“外婆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外婆如今人还没找到,她没时间和时玫废话。
…
得知消息的时候,祁见浔正在开会,想也没想便取消了会议直奔机场。
路上给时姜打了好几通的电话都无人接通。
一颗心悬了又垂,垂了又悬。
他不是不知道外婆对于时姜的重要性,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更担心。
况且,外婆曾经走丢过一次……
达到沪市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天将将要黑透,天边隐隐还泛着一丝光亮,也马上要熄灭在那分毫之厘,隐去所有的光辉。
坐在去别墅的车上,祁见浔又打了几通电话,终于打通了。
无声的沉默混着微小的电流涌动着,祁见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压低了好几分,他声音发哑,“…姜姜,你在哪?”
时姜没应声。
呼吸清浅,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而后像是控制不住般的哽咽的喘息顺着电流徐徐传进了祁见浔耳中,撕扯着更为强烈的情绪。
祁见浔不自觉的捏紧了手机,指尖泛起了一抹白,他克制住喉咙处翻滚上来的不舒服,再次出声:“姜姜…我在呢。”
时姜似是真的忍受不住了,绷着的哭腔猛然而泄,呜咽声止不住的从喉腔溢出,泣不成声到只断断续续的喊出了祁见浔的名字。
仅仅三个字便就让他溃不成军。
祁见浔找到时姜的时候,她正蹲在空无一人的街边,把自己紧紧的缩成了一团。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看不见零星光亮,只有远处一抹昏暗路灯透射过来几缕昏弱光线,照在时姜小小的身子上,拉出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恍然间看到这刺眼的一幕,好似一瞬间把祁见浔的记忆拉回到了七年前外婆走失的那一幕。
也如现在这一幕一般。
年少的他们都太过脆弱,他没有资格、更没有理由站到她身边,不敢给予一个拥抱,甚至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他胆小到,连让她发现自己都没有。
只能默默的陪着她,完成她那时所想之事。
祁见浔步伐略显沉重的走过去,蹲到时姜身边,长臂一探把人揽进怀里,掌心轻拍着她的肩背,语气却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我来了,”
“不怕。”
时姜脚蹲麻的没了知觉,踉跄着脱力般的栽进了祁见浔怀里。
祁见浔顺势往后跌坐在地上,抱得时姜更紧。
掌心触到的是被汗水浸湿的黏腻衣衫,汗液凉透,衣衫已经泛着凉意。
在时姜进怀里的那一刻,祁见浔便感受到了肩颈处的晕开的湿意。
这是祁见浔第二次看时姜哭成这样。
第一次是在七年前外婆走失的那次。
时姜从不是个爱哭的人,小的时候闹腾很,和别的小朋友打架打输了都没哭过。
能让她哭出来的人一定是她最重要的人。
时姜的抽泣声不止,身子断断续续的轻颤着,抚在祁见浔肩膀的指尖无意识的抓紧了他的衬衣,道道折痕皱起,嘶哑的嗓音闷声而出,“祁见浔,外婆她…丢了,”
“我又把她弄丢了,外婆肯定会怪我的…”
“外婆什么都不记得,也不认路,身上更没带联系方式,她一个人在外边怎么办…”
“我找不到她…”
祁见浔动作放到了最缓,拍着时姜的后背,给人顺着气,声调也因为心中的烦闷而发哑,温声安慰着怀里的人,“这都不是你的错,外婆也不是你弄丢的,更不会怪你,你是她最心爱的外孙女儿,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我已经派陈则去联系沪市的朋友在找呢,警察也在找,外婆一定会平安找到的,信我。”
“不哭了,哭肿了就难看的,外婆本来就记不得你,哭肿了就更认不得了……”
“……”
听着后面祁见浔略显跑偏的安慰,时姜止了哭声,安慰都不忘往人心窝子上戳小刀。
时姜嘴角微抽,没忍住喊他叫停,“祁见浔…”
祁见浔垂眸,看着她哭得跟核桃仁似的眼睛,指尖捻去了她眼角的泪渍,“我在呢,一直都在。”
像是在体现着一种特殊的存在。
亦或是一种弥补。
弥补他心中的缺憾。
与七年前不同的是,这次,
他可以站在她的身后、肆无忌惮的将她纳入怀中,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作者有话说:
赶进度了,大概还有个三章吧(掐指一算),正文就完了。
这两天多写点,就随写随发了,更新时间不定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