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音拿定主意:“换衣裙罢。”
于是,明珠眼疾手快地衣柜打开,琳琅满目的衣裙,一下暴露在眼前,苏玉音突然有些头疼。
衣服也很难选啊!
于是,苏大小姐的打扮步骤,又退回到了更衣。
卧房之外,苏玉娇冻得发抖,道:“娘,苏玉音怎么还不出来?她不会是骗我们罢?”
罗氏嘴唇有些发乌,道:“方才你不是打发人去看了吗?说是已经上完胭脂了啊!再等等罢。”
苏玉娇搓了搓手炉,可她的手炉已经熄了。
这水云阁里,两个大丫鬟在里面给苏玉音穿衣打扮,还有两个小丫鬟在里面伺候茶水点心,其余的人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连个换手炉的人都没有!
苏玉音声音发颤:“娘,要不咱们先去梅园等罢?这里正厅关着门,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罗氏也冷得不行,但她依旧十分清醒,道:“不行,万一我们走了,她不来了可怎么办?”
苏玉娇欲哭无泪。
两人又熬了半个时辰,苏玉音终于容光焕发地出来了。
她一瞧罗氏和苏玉娇,这两人都蔫了。
“呀,罗姨娘和玉娇妹妹,这是怎么了?”
苏玉娇揉了揉自己冻僵的脸,怒道:“你怎么才出来?我们都快冻死了!”
苏玉音“咦”了一声,道:“你们怎么不去正厅坐着?我见天冷,便让没事的下人都去正厅里烤火了。”
所以,所有人都在里面烤火,只有她们在外面站着?
苏玉娇气得眼皮直抽:“你就是故意拖这么久的!就你这身衣服和妆容,怎么花得了一个时辰?”
苏玉音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不好看吗?”
苏玉音低下头,认认真真地看起自己的衣裙,皱了皱眉:“这绣鞋的花纹,好像是简单了些,丝线的光泽也不大好,你们等我一下……”
说罢,她转身就要进屋,罗氏连忙拉住她,黑着脸开口:“别去了!美极了!”
再等下去,她们恐怕天黑都到不了赏梅宴。
罗氏再一次后悔将苏玉娇带来,最终,在她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苏玉音才勉强相信了这双鞋就是最好的,于是慢慢悠悠地,随罗氏踏上了去梅园的路。
梅园在苏宅的西边。
园子里有一方宽阔的凉亭,大到能摆下好几张长桌,主位之上,坐着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此人便是苏玉音的父亲——苏槐。
苏槐从上午坐到了晌午,已经有些不耐,他抬手招来管家廖叔,问:“夫人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
廖叔思量片刻,笑道:“水云阁离梅园太远,加上天寒地冻,想来走得慢些,也属正常。”
苏槐不悦地“嗯”了一声。
这赏梅宴是罗氏操办的,但开始后坐了没多久,她便带着苏玉娇去水云阁了,苏槐便只得和罗氏的兄长大眼瞪小眼。
苏槐转向罗氏的兄长罗运达,开口道:“兄长莫急,雪路难行,她们应该快到了。”
罗运达忙道:“不急!这里景色甚美,我们多欣赏一番也好!”
罗运达虽然与罗氏是一母同胞,但罗氏生得貌美,他却长得十分粗犷,即便穿上了锦衣华服,也像个山野村夫。
罗家原本在江州名不见经传,但自从罗氏嫁入苏家之后,他便借着苏家的关系,攀上了好几桩不错的生意,一来二去,便发了家。
如今在江州城里,也混得小有名气,当然,主要是沾了苏家的光。
苏槐本来有些看不起这位大舅哥,但偏偏罗运达每次过来,都极尽奉承,卖力讨好,再加上罗氏的枕边风,苏槐便渐渐开始享受起这种被捧的感觉来。
今日,罗运达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三个儿子。
这三个儿子是他不同的妻妾所生,此刻便一字排开,坐在他的下方。
他早就与罗氏密谋过,今日等苏玉音过来,他便让几个儿子好好表现。
苏槐耳根子软,一贯没什么主见,只要让妹妹去撒娇卖乖,闹上一闹,他定然能同意这门婚事。
至于苏玉音那个丫头……罗运达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们,一个比一个英俊!
总有一个,能拿下那个小丫头!
想到这儿,罗运达不仅不担心,反而胸有成竹地喝起了酒。
罗大公子见父亲饮起了酒,连忙端起酒杯,陪了一个。
而后,又拦下一旁的丫鬟,自己亲自为罗云达斟酒。
罗运达看了一眼罗大,满意地点点头。
罗大一脸恭谨地坐了回去。
他是罗运达的庶长子,罗家后院人口众多,他母亲也过得谨小慎微。
但好在罗大还有几分经商头脑,所以罗运达做生意时,也会将他带在身边。
得知今日要来见苏家小姐,罗大从多日之前,便开始准备衣衫、见面礼。
若是他能得到苏家小姐青睐,到时候,哪里还会被老二踩在脚下!?
罗大心里这般想着,不动声色地看向罗二的方向。
恰好,罗二也在看他。
罗二见罗大对父亲如此殷勤,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自己虽然经商的天赋不高,但他才是正经的嫡子!且他是一众兄弟之中,武艺最好的一个!哪次押送要紧货时,不是交给他?
罗二轻哼了声,低声道:“大哥,你就是再会讨人欢心,人家苏小姐也不会看上你的……毕竟,苏家是高门大户,讨好她的人多了去了。”
罗大毕竟年轻,听了这话,心中怒意翻涌,但也却也不好发作,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二弟说笑了。”
罗三轻咳了声,道:“二哥,毕竟在外面,还是注意些罢。”
罗二回过头,有些不悦:“我同大哥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罗三也是嫡子,却生得瘦弱,不能习武,三人之中,以他的学问为佳。
罗三不屑与罗二相争。
在他眼中,大哥怯懦,二哥霸道,这苏大小姐若是有眼光,就该选他才对!
三人各怀鬼胎,暗自摩拳擦掌,就等着苏玉音出现了。
片刻之后,管家廖叔出了声:“小姐来了!”
众人齐刷刷转过脸,向梅园入口方向看去——只见一妙龄少女,身着芙蓉色对襟小袄,百褶如意月裙,款款走来。
北风吹过,裙摆微扬,这冰天雪地里,她是唯一的一抹亮色。
待走得近了,罗家三位公子才看清,苏玉音眉目乌灵,雪肤花貌,哪怕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都让人心向往之。
罗大看得呆了,准备了好几日的开场白,都忘了说。
罗二和罗三也差不多,都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唯独罗运达发现,苏玉音一左一右还跟着两个人。
罗氏发髻凌乱,之前璀璨耀目的金簪玉坠都不见了,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下子老了十岁。
而苏玉娇则面色青白,连站都站不稳,整个人看起来虚弱至极,她目光呆滞地冲管家道:“手、手炉……”
在她们两人的陪衬下,苏玉音更显神采奕奕,明艳动人。
罗运达有些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开口寒暄道:“苏小姐果然是沉鱼落雁之貌,妹妹和妹夫,当着是好福气!”
苏玉音象征性地扯了扯嘴角,恭维的话,她听得太多了。
苏玉音转过身,冲苏槐草草行了个礼,便自顾自地找地方坐下了。
苏槐眉头皱了起来……自从林氏去世之后,苏老夫人便将苏玉音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养着,如今苏玉音大了,和他也不亲近。
苏槐忍不住问:“怎么这么晚才来?”
苏玉娇得了手炉,整个人都缓过来了不少,正要开口告状,罗氏却连忙打断了她,道:“无妨,玉音来了就好!”
正事要紧!
说罢,罗氏与罗运达互换了一个眼色,对苏玉音道:“玉音,这三位都是我的侄儿……”
罗家三位公子正要开口自我介绍一番,但苏玉音却只敷衍地点了下头,仿佛没什么兴趣。
她目光扫向桌面的点心……不是说请了酥心坊的师傅么?这点心看起来和平日里买的也没什么两样!
苏玉音有些意兴阑珊。
罗大公子打量着苏玉音,试探性开口:“请问苏小姐善于经商,苏家绣坊可是小姐在经营?”
苏玉音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罗大公子道:“我之前从苏家绣坊路过,发现里面的绣品样式新颖,别具一格,想必都是小姐的巧思罢?”
苏玉音道:“都是绣娘做的,我要管的生意太多,没时间一一查看绣品图样。”
罗二见罗大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忍不住笑了起来,罗大只得讪讪地闭了嘴。
罗二趁机插话:“不知苏小姐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苏玉音挑眼看他,反问:“罗二公子平日又喜欢做什么?”
罗二一见她开口问自己,顿时受宠若惊,道:“那可就多了!我喜欢骑马、打猎,还有比武!”
当然了,听曲儿和逛.窑子自然是不能说的。
苏玉音状似听得认真,点头道:“巧了……这些事,我一样也不喜欢。”
罗二:“……”
罗三见两位哥哥都聊不下去了,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抽出折扇,“唰”地一下展开,潇洒地轻扑了两下。
这扇面上的字,是他自己写的,一向引以为傲。
苏玉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么冷的天扇扇子,他没毛病吧?
罗三摆够了姿势,清了清嗓子,温声开口:“我见苏小姐娴雅端庄,想必是爱书之人?”
苏玉音抱着手炉,一抬眸,道:“不错。”
罗运达连忙补充道:“我儿也是爱书之人!在私塾之中,常得夫子夸奖,日后定要参加科考,求取功名。”
罗三不禁沾沾自喜,继续问:“不知小姐最近在读什么书?我也喜欢读书,说不定,还能与小姐探讨一二。”
苏玉音笑了声,道:“《阉党之死》,罗三公子可读过?”
罗三呆了呆,道:“啊?不、不曾。”
苏玉音又问:“那《浪子回头之追妻路漫漫》呢?”
罗三嘴角微抽:“也没有。”
苏玉音仍然耐着性子,问道:“《风流女侠和她的九个相公》总看过了吧?”
罗三有些泄气:“还是没有……”
苏玉音失望地摇了摇头,道:“这么多书你都没读过,哪里称得上爱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