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音没想起来。
在怀城时她在烧烤店打工,整日来来往往,她主动说过话的人如过江之鲫,根本数不清。
她看着燕冽略微紧张的神情,已经没有最初打赌时的激荡兴致。
冷白音往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掌,“抱歉。”
燕冽翻手覆之,“这有什么可抱歉,说不定提示再明显一点,你很快就能猜到。”
“那你要再告诉我一个提示吗?”
“不要。”
“……”
他的话像过山车,勾起她的感动,又一下俯冲到底。
燕冽瞧着她惊讶后一言难尽的神情,弯唇笑笑。
她现在在他身边,对他产生好感足够说出喜欢他,已经让他很开心。
他们两个都忙。
没一会儿电话都响起来,两个人各自去做事。
傍晚时,冷白音在院子里散步放空大脑时,手机突然响了。
拿起来一看,是一位参加聚会的女同学发过来一段视频。
她跟这位女同学并不相熟,她有点好奇对方发的是什么。
紧接着对方又发了一行字——无意拍到的,发给你留作纪念,希望你不要介意。
树荫下。
冷白音拢着针织衫坐在长椅上打开刚刚一晃而过的视频。
是聚会那晚的。
手指悬在空中,犹豫颤抖着才下定决心点开。
录像的同学站在人群最后,大概这次聚会开心,想留些纪念。
毕竟下次再能见到不知何年何月。
她在人群里,一袭白裙格外好找。灯光晃得她微醺的皮肤泛着粉白。
“卧槽,那大帅逼是谁?”
“是不是在等人?”
隔着远,隐约能看见一道出色矜贵的颀长身影。
画外音不住感叹,大概因为激动,画面都跟着晃动。
她看到自己也随众人扭头往外看,下一秒就像一只翩然的蝴蝶冲了出去,飞扑进男人的怀里喊了声老公。
清脆的喊声透过屏幕冲击她的耳膜。
她看到自己眷恋的攀着燕冽的肩膀,将自己镶嵌进他的怀里。
“……”
冷白音脚趾抠地,羞耻地想咬指甲。
“卧槽!原来是女神家属!”
“我得好好录,回头发给女神。”
因为距离远,夜色深画面已经有些模糊,黑色噪点闪烁。
但是在看清燕冽神情那一刻,冷白音满脸丰富的表情突然滞住。
她冲得急,抱得紧,他应该有些不舒服。但他只是微垂着眼,纵容地将自己往前送了送,让她更舒适。
月影婆娑,模糊的画面有种老式港片的浪漫。
月光和路灯的光芒都洒在他脸上,冷白音轻而易举看清了他满面温柔。
他桀骜的眼尾为她低垂。
视频结束。
画面自动返回第一帧,并显示白色开始键。
如被抽掉一半魂魄,她放下手机怔忪望着远方绿树丛丛。
别墅二楼阳台。
燕冽低头凝视良久,最后悄声离开。
他退回屋内,在她发现不了的位置,与她一同望向远山。
从那年夏天开始,他有的是耐心等她来。
=
冷白音看完视频大受震撼。
震撼于自己无意识对他的依赖已这样深,更震撼于他对自己的纵容好像比她知道得更多。
就像每一次他拥抱她时,她并不能看清他的神情,原来他冷厉桀骜的眉眼能流淌出这样的柔情。
冷白音是个知恩图报,长良心的人。
燕冽对她好,她自觉也应该对他好一些。
等她回去时,想去二楼找他,路过二楼书房却听到他在开视频会,只好又退出来。
想了想拿出手机给燕凛发信息。
她想快点想起他,迫切需要更多信息。
第一条信息刚发过去,燕凛的电话立刻打过来。
“嫂子,你问我哥喜欢什么?”
“嗯,他喜欢什么?”
“他喜欢你啊嫂子!”
“……我是说,他有没有其他喜欢做的事情。”
燕凛想想,啧啧两声,“好像还真没有什么,我哥工作狂啊,之前恨不得住公司里根本不着家。”
“也就跟你结婚之后才放松一些。”
说着他忍不住跟冷白音吐槽,“但是嫂子你知道吗,对于我哥来说,压力是恒定的,如果他给自己放松了一点,你猜多余的部分他压到哪去了?”
冷白音表示不知道。
燕凛义愤填膺,凄惨哀嚎,“压到我身上了啊嫂子!”
“……”
看起来燕凛这段时间好像加班得格外惨烈,富二代少爷直白地感受到残酷社会机器的摧残。
但是冷白音爱莫能助,她忍不住为自己的丈夫说了一句话,“他之前太累了,难得放松一些。”
“我天!”
燕凛惊呼,“我哥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啊!”
“……”
燕凛格外激动,他像是拥有无尽的精力,冷白音听他的状态都快要出去放鞭炮。
一点没瞧出他说得半点累。
她忙打断他,直接插入第二件事,“你那有你哥二十岁的照片吗?能不能发给我。”
惊呼声戛然而止,像被揪住脖子的鹦鹉,干嘎两声。
“……我哥二十岁时候的照片啊……我有吗?”
“你有吗?”
“嫂子,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啊?”
“……”
“嫂子等我一下。”
“我看看我有没有。”
说着她就听到手指在屏幕上跳跃的声音,冷白音安静等待,果然过了几十秒之后就听到燕凛大喜过望的回复。
“嫂子,我没有啊!”
“但是我哥,不对,但是照片咱妈那肯定有。”
“你给妈打电话问问?”
“……好的。”
“燕凛你刚刚是不是给你哥发信息呢。”
陈述句。
“……嫂子说啥呢,哎呀我这信号好像不好,先挂了。”
冷白音默然,站在那犹豫一会儿还是没给傅瑶打电话。
突然给婆婆打电话要燕冽二十岁的照片,怎么都有点突兀。
她想给婆婆发条信息,可一看时间那边应该是凌晨天还没亮,于是又把手机放下。
自从回国之后,她们婆媳俩联系没有断过。
在国外遇到什么趣事,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傅瑶都会跟她分享。
那等晚点再问吧。
放下手机一转头,就见燕冽靠在门框上,满眼兴味地瞧她。平时压平的唇角此时扬得非常高。
“你笑什么?”冷白音虚声问。
“没什么”,他抿唇压平,“来看看你。”
冷白音觑他一眼,微恼。
“是不是燕凛给你打小报告了?”
燕冽眼里笑意更浓,“音音是要作弊吗?”
“……没有。”
这个话题又被高高拿起而又轻轻放下。
第二天燕冽要回滨城处理要事。
离开前他站在台阶下面,平视着站在台阶上的冷白音,牵着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腕内侧来回摩挲,无言的眷恋。
“下次过来再邀请师兄师姐吃饭。”
本来燕冽计划要请沈辞和凉琼吃一顿饭。
没想到来去匆忙,一直没能成行。
冷白音来芜城一周时间,他已经来回折腾了四趟。
她看着他眼下青灰心下不忍,“你先忙工作。”
燕冽只是笑着看她,直到被停在门口的轿车滴滴催促两声,他才不舍离开。
上车之前,燕冽扶住车门回头定定看她一眼。
就这一眼,让她心里涌出一股冲动。
之后几日她投入到工作当中高度集中,连姜贞雅跑完业务来找她玩她都拒绝了。
不是在工作日埋头苦干就是回别墅休息补眠。
她想把大半个月的工作内容尽量压缩。
她想对他好一点,想给他一个惊喜。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昨夜收尾,婉拒师兄师姐翌日的庆祝宴请。
她从师兄工作室回来时天降急雨,短短几分钟的路把她浇透。
冷白音没当回事,到家之后冲了个澡,跟燕冽发了会信息就睡觉了。
打算今天早起赶回滨城的航班呢。
结果一睁开眼,冷白音就觉不好,浑身飘忽发软,像浮在温泉水里无力。
她撑起身子想起来时,下身一股暖流,冷白音瞬时僵住。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强撑口气艰难去卫生间收拾一番,还好只是睡裤脏了,床单还幸存。
现在换个床单对她来说未免有些难。
窗外下起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着风吹树叶的婆娑令人昏昏欲睡。
冷白音无可奈何,又倒回柔软的床褥上闭目养神,头脑酸胀,不一会儿就沉入黑甜。
再醒来时,她微微睁开眼,发现窗外已一片灰暗。
不知是天色晚了,还是乌云蔽日。
渐渐清醒过来,她觉得有些不对劲,酸胀的小腹上覆上一层暖意。
她摸了摸小腹,上面不知何时贴上了一个暖贴。
她眨眨眼,缓缓侧身,余光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瞬间愣住。
…是燕冽。
他正坐在她身侧正在开会。
倚靠在床头上,带着黑色蓝色耳机,电脑屏幕的白色光芒倒映在他脸上。
对面的大概说了句什么,他轻声嗯,表示听到。
对面不知又说了句什么,冷白音听不清。
但她能听到他的轻声回答,嗓音很低,仿佛怕惊醒她。
他说,“我的爱人身体不太舒服,我要照顾她。”
“嗯,不能离开她。”
咚。
包裹在心脏外的冰壳被敲击成无数碎片散落一地。
她怔忪地眨了下双眼,趁他发现之前赶快又闭上,压制住汹涌的酸涩。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从小到大,她从未被这样放在别的事情前面,被坚定选择。
冷成励出轨被母亲发现,白荔伶是个潇洒的女人,痛快选择离婚,什么都不要了。
离开冷成励,离开这个家。
包括离开她,也不要她。
白荔伶离开那天只是蹲在小白音面前仿佛怜爱又不忍,她笑着说,“妈妈要去看一下更广阔的世界,不能被拴在冷家做个怨妇。”
好像很无奈。
“你能理解妈妈吗?”
冷白音那时刚六岁,说实话还懵懵懂懂,但是她知道妈妈在家不快乐,她希望妈妈快乐。
于是轻轻点头。
“好孩子,妈妈就知道只有我的宝贝才能理解我。”
“以后,能妈妈方便了就回来接你。”
然后白荔伶起身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丝绸裙摆随着她的身姿摇曳,在夏日阳光照耀下明艳又妩媚。
在要看不见妈妈时,小白音终于忍不住,哭着追妈妈,求妈妈回来,求妈妈抱抱自己。壳妈妈没有回头。
她不要做怨妇的决心非常坚定,白荔伶走得彻底,再也没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