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早已被磨得千疮百孔,生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茧,连痛楚都变得麻木。
可时至今日。
他却还是生出了一种连眼眶都快要控制不住的温热痛感。
他闭了闭眼睛,将泪压了回去。
已经够了。
过去陆行朝总会出现在他的每个梦里,将他从濒临被扼死的境步中救出。他总一次又一次地觉得,自己不能离开这个人。
但以后
不会了。
他再也不会喜欢这个人了。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
谢迟没开灯,只借着月色打开了行李箱,翻出了自己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他用谢茴塞给自己的汤圆煮了一碗,拍照发给了她。又独自走到了玄关,翻开了之前被自己压下来的合照。
B市尘大。
短短这几天,相框上就又落了灰。
谢迟拆开相框后的封条,将照片取出。
他曾经很珍惜这张照片,因为这是他和陆行朝为数不多的合照。那个人不喜欢拍照,留下的私人照寥寥无几,更不要说和谢迟一起拍照,更是近乎奇迹。
谢迟把它摆在了家里最显眼的地方,他每天一回到家,就可以抬头看到。只是后来也厌恶了一次又一次地将照片收起来,扣下,把跟陆行朝有关的一切都全部藏起。
现在,他终于能解脱了。
他轻笑一声,心底有种死灰般的平静。
随后,将这张照片也跟自己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一起,全部投进了火中。
留在房间里的东西太多。
谢迟一边收拾,一边将它们都丢进了垃圾箱中,成袋成袋。往外掏自己的档案的时候,装在里面的礼物盒从衣服里掉了出来,“啪”一声摔在地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今晚陆行朝送的。
可他也已全然失去了打开查看一下的兴致,便弯腰拾起,一起丢进了火里。
都只是些不禁烧的纸制物品。
那么多东西,谢迟本来还以为要烧很久。但只是他去旁边处理了一下伤口的功夫,火苗就渐渐燃尽了。
纸页的灰,融化的数据卡。
记没想到他对陆行朝的记忆,不过也只够坚持燃烧短短的十几分钟。
他拿水把火浇灭了。
跨12点的钟声响起,他往外看了一眼天色,雪下得正大。便拿起手机,拎着整理出的垃圾下了楼。
他给自己买的东西很少。
垃圾袋里的东西,多数都是他曾经买给陆行朝的,又被放在了家里。他把那些一个不剩全找了出来,统统扔掉。将家里的一切,全部归零成了最初的样子。
这里是他的地方,也不是他的地方。
他只是一个曾经自以为是的占有者,占走了一半对方的权利,美名其曰称呼为俩人的家。如今,仅存的一点儿奢望也被剥夺,他更没必要再自作多情。
谢迟上下往返了几趟,才终于将东西丢得七七八八,清空了大半房间。
时间已经走到1点。
他站在电梯里,手机忽然不合时宜地震动了一下。
他打开看了眼,是陆行朝。
这人只给他短短地发了几个字:“起飞了。”
他看完,切到选择界面,清空了短信。
接着,将手上用了多年的sim卡
一同拔掉,丢进了眼前的垃圾箱里。
当年为了陆行朝特意换的。
现在,也没什么继续留着的必要了。
他换回不知多少年前的老号,开了机。
屏幕转亮,通知栏顶端忽地跳出了一大串陌生又熟悉的呐喊:姐坦白了!!!姐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几百年前就想把你给搞到我这里来!!!!!
MD臭陆狗不知好歹!!!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钱啊啊气死我了!!!
他沉默了几秒,看到上面卓雯的名字。
不过片刻,微信的语音通话提示便紧跟着响了起来。
谢迟接起,对面立刻响起了卓雯助理的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雯姐今天跟大家一起过节,喝嗨了,刚刚玩抽牌的游戏,人有点醉,不是想骂陆老师的意——”
“胡说八道——”
卓雯一把抢过手机,怒道:“我看不顺眼这家伙好久了,我不就想挖个助理,他搞得跟我要挖他老婆!去tā • mā • de,他自己助理内勤请一大把,伺候他伺候得跟太上皇似的,非就扣着你死活不放。今天我话放这儿了,我跟陆狗,势不两——”
“雯姐。”
谢迟打断了她,笑了一声,“我辞职了,不跟陆老师干了。”
“你不是说要雇我么。”
“怎么样,破了相的还要么?”
她的呐喊骤然收音。
随后,发出一声尖叫:“我靠,谁敢给你破相???!!”
*
谢迟的行李,加起来也塞不满一箱。
他这些年已经很少出门,也不怎么和人交际应酬,东西少的可怜。又把和陆行朝有关的全部扔了,挑挑拣拣,只剩下了半箱。
他换了身衣服,锁了门,拿着行李下楼。
随即便坐在箱子上,等着卓雯过来。
卓雯倒是没让他等太久。
记谢迟刚坐了十来分钟,一辆火红色的大G便嚣张开进了小区,停在楼下。卓雯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大波浪披到腰间,怒气冲冲地从副驾驶上冲了下来。
她哐哐几下,踩着高跟来到谢迟面前。
涂着大红色美甲的纤手捏起谢迟下巴,凑近了,撩起他的头发,当即崩溃:“你怎么连医院都不去啊??!”
谢迟蹭了下鼻尖:“……这不还没来得及。”
卓雯快被他气蒙了。
她把谢迟给拎了起来,扭头道:“小梦,去去去,开车找个医院。咱先带你这傻子哥去清个创,回酒店的事儿缓缓再说。”
小梦应了声,又冲谢迟笑道,“哥咱们走?我去给哥开后备。”
“行。”
到医院已是凌晨深夜。
卓雯拽着谢迟气势汹汹地进了急诊,拿了瓶醒酒的口服液,坐在外面等护士给他清创。
折腾了这么乱七八糟的一晚上,伤口之前又被帽子压住了半天。护士给他消毒的时候都直皱眉,忍不住说:“你不怕搞到破相啊。”
卓雯忿忿地附和:“对,不怕搞到破相啊!”
护士说:“看来是不怕,看给你姐气得。那我下手得狠点,给你涨涨教训啊。”
卓雯说:“得狠点!”
小梦快被她尴尬死了。
她看看谢迟,脸红了一下,又看看卓雯。看到她那醉得快划拳的样子,赶紧又开了瓶醒酒的东西,塞她手里:“姐快别说了!”
“你哥的那脸,那都是我的钱!!”
“……”小梦也无语了。
护士被他们给逗乐了。
她小心地把谢迟脸上的伤处理好,擦上药,又反复叮嘱道:“别沾水啊,24小时内都别洗脸了,忍着点。等伤口结痂了就行,以后小心着点儿。”
“好,谢谢您。”
“不客气。”
谢迟拿着药从清创室里走出。
见他出来了,卓雯将口服液往垃圾桶里一抛,拍拍手,从椅子上起身,“怎么办,后面是跟我走,还是回你家?”
“直接走吧,我住酒店。”
“哎,真不回家了啊?”
“嗯,不回了。”谢迟说,“那边房子我打算卖了,姐改天帮我介绍个中介?”
卓雯若有所思。
不过她没有再纠结这件事,很快点点头道:“行,那就按你说的来吧。你号换了没?给我一个。刚好明天有空,我叫熟悉的中介过来拿钥匙,陪你把房子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