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鹂还是决定追上去。
从地上爬起来,脚腕处已经有些肿胀,她轻轻地吸一口气,望向了殷予怀消失的方向。
那个方向,是书房。
月光洒在那条漆黑的路上,稍稍让她心中安静了些。可越是安静,有些东西,便越是喧嚣。霜鹂怀着前所未有的忐忑,缓缓地直起身子。
她轻轻擦干眼中的泪,眼眸中多了一丝坚韧。
她总感觉,如若她错过了这一次,可能下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的犹豫,如若会让她失去一些东西,如若失去的东西,是她所不能接受的,她是不是...一定要去试一试。
是。
霜鹂轻轻地望了望树梢上的月。
月亮很远,她如何也触碰不到,她与月亮能有的最近的距离,便是月光缓缓洒在她身上。
但是...殿下不是。
她心中的另一抹月,她曾经拥抱过,殿下的手如月光一般凉,但是相拥时,她的心却是暖的。
她不会一生只能仰望,她能接近,能触碰,能相伴在他身旁。
她想,相伴在他身旁。
霜鹂轻轻地拖着有些跛的脚,缓缓地向着书房过去。
这一次她的动作很慢,比起刚才,很慢很慢,实在要慢上许多,但是她心中却非常确定,比刚刚的迟疑,她坚定了很多。
她脑海中开始放映与殿下相识来发生的一切。
从那双绀青的眸,到那个已经足够温暖她余生的怀抱。
她轻轻地向着书房而去,月光缓缓洒在她如霜的面上,皎洁的月光也低三分。
脸上的泪痕还来不及擦拭,唇边浅浅的笑意已经扬起,霜鹂怀揣着前所未有的忐忑,和前所未有的坦诚,去寻她曾经远在天边,如今却近在咫尺的月。
她迫不及待想告诉他很多事情。
例如,她好像,终于很勇敢很勇敢了一次。
*
“砰——”霜鹂敲了一声,便没有再敲。她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望向了殷予怀的方向。
殷予怀正持笔写着手中的书信,待看见来人是霜鹂时,并没有如平常一般放下手中的笔,甚至没有多看上一眼,只是轻声问了句:“夜深了,如何来了?”
霜鹂轻轻咽了咽口水,随后轻声说道:“脚踝很疼。”
像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霜鹂还轻轻地抬起了自己受伤的那只脚,有些撕裂的疼意从脚踝传来,她轻轻地“啊——”了一声。
如若换做平常,殷予怀早就会来查看她情况了,所以霜鹂也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但是许久,殷予怀却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他执笔认真写着手中的书信,像是手下正在写的那封信,比起霜鹂,重要百倍。
...
殷予怀长久的沉默让霜鹂刚刚的一声“啊——”显得格外奇怪。
即使漫长的沉默过去后,殷予怀都没有抬起头,看看她。
她愣了一秒,眸中有些说不出来的委屈。但是霜鹂还是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来了,她慢慢地将心间的委屈一点一点都咽下,将眼眸中的泪一点一点逼回去。
直到她能够正常开口说话,终于不会一说话便是哭腔时,她才轻声道:“殿下,我的脚踝刚刚受伤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直白,平日殿下即使生气,看见她伤心或者受伤时,也会先处理她的伤口,擦拭掉她的泪痕。
但是今天没有。
霜鹂攥紧有些狼狈的衣裳,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这一片恍若死寂的沉默中,慢慢地消散,但她没有像平常一般离去,而是在殷予怀的漠视中上前,轻轻扯住了殷予怀的衣袖。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丝撒娇的意味:“殿下,我的脚踝好疼。”
她眨着眼睛,有些忐忑地望着殷予怀。她想,只要,只要殿下能够看看她的伤,她再说起那些东西,是不是会顺理成章一些。
她想告诉他,她不想去江州,也不想幽州,她只想留在他的身边。
无论以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都想留在他的身边。
但殷予怀没有。
他没有管顾被扯住的衣袖,而是,缓慢地写完了那封信。从始至终,无论是霜鹂出现在门口,还是霜鹂走到他身旁,他都没有抬头,更别说认真看一眼。
霜鹂曾经无数次害怕发生的事情,在这短短的半刻钟,突然发生了无数次。
那轮曾经她可以拥抱可以触碰的月,在这一刻恍然高悬于空,任凭她爬上多高的楼,都再也碰不到。
甚至那抹曾经映在她眼眸中,让她察觉自己又被偏爱的皎洁,在这一刻,她也失去了拥有的权利。像是一场梦,在最寻常的时候突兀地醒来,霜鹂没有办法让自己抬眸那一刻便接受一切。
她有些惶恐,心忍不住颤抖,明明殿下半日前还不是如此模样...
待到殷予怀放下笔,他仿佛才察觉身边有霜鹂这个人,他轻轻折起手中的信,声音非常淡:“你刚刚说什么?”
霜鹂支吾:“我的脚踝...”
殷予怀轻轻瞥了一眼,随后不紧不慢说道:“霜鹂,如若要说谎,记得寻一个孤不会那么快发现的谎。刚刚你摔倒的时候,孤便帮你看了。”说到这,殷予怀轻轻抬起眸,没有什么笑地看向她:“没有受伤。”
霜鹂想说不是他为她看得那一次,是刚刚起身时不小心摔的,但还未张嘴,殷予怀已经闭上了眼。
他看着有些疲累,清隽的容颜染了些倦,霜鹂突然就觉得自己很无理取闹。
那些用了很久,才在她心中滋生出来的勇气,在这一刻,全然消散。
她觉得她离开的背影一定很狼狈。
不过,殿下闭着眼,也没有看她。
应当,应当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