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台里二十五年了,风里雨里走过,辛酸苦辣尝过,”韩诚面色激动,垂在两侧的双手不住微微发抖:“我做过实习助理,做过记者,做过导播。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这么些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知道,节目出了事,我的责任无可厚非,要诫勉要处分,我全都没话说,但你们不能这样欺负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当着领导的面破口大骂,眼眶猩红,里头还有点晶莹闪动的泪水。
这副场景怎么看怎么滑稽,滑稽中还有一丝心酸。
韩诚不是富裕人家,他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个八十岁缠绵病榻的母亲,妻子在一家物业公司打临时工,这份工作虽然没有多了不起,但对他而言,却是整个家的经济支柱。
宋玉风迫近一步,和韩诚唇枪舌战,语气一贯的云淡风轻,用词却十分犀利,他一针见血的指出策划部的过错和疏忽,质问这期节目游戏设计的尺|度,是否做过安全测试,是否符合安全规范。
不过四五个来回,韩诚就像斗败的公鸡,连那点难过的哽咽都噎了回去。
秦逸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充当老好人,一面宽慰韩诚,一面挡着气势逼人的宋玉风。
“好!好!全他妈是我的错,我韩诚认了!”
韩诚心灰意冷,颤抖着把工作牌砸在地上,狠狠抹了一把眼睛,他满含怨念地看了秦逸一眼。
在那一眼里,看尽了过往。
韩诚虽然出身科班,但他知道自己脑子不灵光,不够聪明,不会来事,甚至不懂职场那一套曲意逢迎。
刚开始做节目的时候,他在镜头面前犯怵,记不住采访大纲,他就死记硬背,整夜整夜地熬,多闭一会儿眼睛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他把最好的年华给了韶坊,最后却被人扫地出门。
韩诚闭了闭眼,似要抹去涌上前的浮华,再睁眼时,他讽刺一笑,拿过那个皱巴巴的信封,迈开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阵闹得动静不小,路过办公室的人都停下脚步,或听或看,满脸好奇。
秦逸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才跟宋玉风提起赞助商的事:“鼎奥撤资了,你知道么?”
“知道,”宋玉风扶住门把手,他偏头,那枚耳钉闪烁着刺眼的芒:“您好好准备新闻发布会,其余的事我会处理。”
新闻中心,编辑室。
任南野拿着鼎奥的一沓资料,翻来覆去的看。
说起鼎奥,这家集团可谓大有来头,自从国家提出建设生态文明,倡导绿色发展,国内许多家化工行业被迫面临转型,其中一些中微小企业在逆流中蹒跚前行,最后也没抗住冲击,死在了时代的浪潮里,唯独鼎奥屹立不倒,仍然是这一行的龙头。
不仅如此,鼎奥迅速关停亏损产业,开始了新一轮的资源整合,致力打造成一家以科研为基础的上市公司,旗下产品应用于原子能、航天、电子和化工,赚得盆满钵满。
任南野看见公布的持股人名字时一怔,刑盛,这名字很是熟悉,但他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最新、最新消息,”范小西火急火燎地从门口冲进来,他跑得满头大汗,喘了好几口气,才说:“鼎奥那边的工作人员回复,这次推出的厨房用品是他们今年的主打品牌,《飞跃极限》摊上这么一档子事,鼎奥怕自己的名誉受损,所以撤资了。”
“操!”何安忆气得摔键盘,大骂道:“节目都他妈要播了,这会儿上哪儿找赞助。”
范小西抓着短短的头发跟着干着急,骂两句,笨嘴拙舌的宽慰何安忆,只说老大肯定有办法。
在范小西眼里,他的老大无所不能。
一提起宋玉风,任南野就忍不住分神,在这样正经严肃的时刻,他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和宋玉风有关的所有隐秘。
宿醉醒来,天刚破晓,宋玉风站在一团金色的碎光里,回眸一笑。茫茫沙漠,宋玉风被疾风吹乱了头发,他的脸庞被阳光和阴影各占一半,在光影中忽明忽灭。衔住宋玉风的耳垂那一瞬,他仰颈时迷离的眼神,和他身上令人着迷的馥郁沉香。
“野哥,”范小西连喊他好几声,见人没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发什么愣啊?你电话响半天了。”
“嗯?”眼睫微眨,任南野回过神。
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任南野看到名字犹豫片刻,还是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人是邢谭,听那语气,他很关心任南野在新东家的生活,虚与委蛇地聊了好一阵。
任南野不耐烦应付他,正想着找个借口挂断电话。
对方话锋一转:“听说鼎奥撤资了,你的新节目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