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岚裳怔怔看着水囊,小心翼翼抵到唇边,鬼使神差的又灌了一口。
胃没有绞痛。
五脏没有翻腾。
多长时间了?
距离他喝下黑芝麻糊,也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没吐,真的没吐!
谢岚裳单薄的胸口剧烈起伏,难以言喻的惊愕和狂喜涌上心头,让他一时之间说不出半句话,只能遵循喜悦的本能,傻傻的笑出来。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
不,如果算上前世的话,那就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不进五谷,除了清水和药汤什么都不能入口,他的味觉早已退化,除了苦味刻骨铭心之外,什么都尝不到。
甜,真的好甜!
谢岚裳紧紧握着水囊,凤眸微潮,喜不自胜。
简秋看的一脸懵逼。
不至于吧,虽说夜郁厨艺确实好,但也不至于好喝到哭吧?
简秋胆战心惊的凑过去,柔声细语的安慰道:“好啦好啦,你要是喜欢,就让夜郁再给你熬一缸。”
谢岚裳眼周湿润,鼻尖微红,看的简秋直心疼。
世人将他这毛病称为“怪病”,而谢岚裳本人却解释为“诅咒”。
无论是病还是诅,一觉醒来突然不药而愈,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为何会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惊喜来得猝不及防。
已然上头的谢岚裳无暇去顾及这些,他宛如久旱甘霖的旅人,几乎是贪婪的端起水囊,肆无忌惮的饮了一大口,酣畅淋漓。
尘封多年的味蕾被狠狠冲开,香甜的味道在口腔中横冲直撞,不焦不苦,醇香丝滑,惹人回味无穷。
谢岚裳夺门而出。
他去了膳房。
锅里烧着水,负责门派吃食的女弟子白芷正在往炉灶里添柴火。
“门主来了?”白芷起身,将脏兮兮的手随意往围裙上抹了抹,谢岚裳眸光内敛,轻轻道,“有些饿了。”
“门主不辟谷了?”白芷一边说着,一边笑盈盈的转身去掀开蒸笼,热气腾腾的素菜包子出炉,一个个白白胖胖,惹人垂涎。
白芷用盘子拿了一个:“门主先垫垫肚子,别吃饱了,青黛在磨豆浆呢!”
谢岚裳点头,坐下长椅。
包子个头不小,足有碗口那么大。其实他一点都不饿,这些年忍饥挨饿的锻炼出了钢铁肠胃,然而被黑芝麻糊一开拓,胃虽然不饿,但舌头不想再忍气吞声了。
他咬一口包子。
口感柔软,鲜香不腻,很是美味。
他两三口将包子吃完,白芷笑问:“门主,味道还行吗?”
“甚是……”美味两个字还没说出,谢岚裳脸色突变。
熟悉的感觉来了。
胃里狂搅,五内翻腾,难以忍受的恶心感如潮水般不断的往上涌,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吐出来。惨白着脸勉强夸白芷两句,找借口匆匆离开,人走至锁链桥便再也忍不住,弓着背狂呕起来。
包子、芝麻糊、还有昨晚上喝的清水,无一不落吐了个干干净净!
胃部发疯似的不停痉挛抽缩,仿佛在故意惩罚他这个主人“得意忘形”,“你丫想得美哦!”
忽然有人抚上他的脊背,他已经没有精力去顾及是谁了。
吐的几乎见了血丝,搅乱的胃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他一马,然后,温暖的指腹贴近他冰凉的薄唇,塞了一样东西进来。
柔软甘甜,是蜜饯。
“含着,别咽。”夜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甜蜜掩盖了嘴里的苦涩,勉强扶着锁链的双手终于脱力,他以为自己会就势滑倒坐到地上,不料身后的少年扶住了他。
谢岚裳头疼,嗓子疼,胃也疼,实在无力计较太多,便虚软无力的靠在夜郁怀里。
真是乐极生悲,自讨苦吃。
谢岚裳无奈闭眼。
可为什么喝芝麻糊就没事呢?
莫非他不能吃别的,只能吃流食?又或者其他食物都不可,只能喝黑芝麻糊?
他一边想着,一边咀嚼蜜饯,几乎是赌气似的咽了下去。
吐吧吐吧。
反正都吐了这么多了,不惧它再吐一次。
谢岚裳等了许久,等的手脚恢复了力气,脑袋也不晕了,他的胃也没再作妖。
???
谢岚裳直起腰板,回头,看向脸色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的夜郁。
“这个蜜饯?”
夜郁说:“桃脯,我放了很多的糖。”
一道闪光在谢岚裳脑海中掠过,他下意识擒住少年的手腕:“你做的?”
夜郁点头:“哥哥喜欢?我这里还有。”
他拿出一方锦布,里面抱着各式各样的果脯,晶莹剔透,似琉璃翡翠。
等等!
谢岚裳呼吸加快,那黑芝麻糊是夜郁做的,他喝了,没事;这蜜饯也是夜郁做的,他吃了,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