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南县知县于欣的嘴角起了几个大泡。
早上在城头巡查时,他憋足劲把几个将领喷的面无人色,结果大泡破了一个,痛的连水都不想喝。
指挥许远伟赔笑道:“知县这几日辛苦了。”
“无用之极!”于欣骂了一句,嘴角就火辣辣的痛,“看好城头。”
“是。”
于欣回到了县衙。
“知县,有黄州书信。”
“谁的?”
“知州的。”
“给老夫。”
于欣接过书信,坐下仔细看着钱南的来信。
他突然就呆住了。
然后抬头道:“都出去!”
等人都出去后,于欣用力拍打着案几,低骂道:“老狗!老狗!恬不知耻!”
他气咻咻的扬着书信,“竟让老夫领军出击,上南千余将士,前方乃是北疆名将杨玄的八千大军,你让老夫出击,这是想要什么?想要造势吧!”
他冷笑道:“开战至今,大周丢了三座城池,却无寸功。指挥的彭相公和方相公颜面无光。便想用一个文官的脑袋来请功,来提振士气。”
“知县,唐军来了。”一个小吏冲进来,面无人色。
“镇定!”
于欣起身,把书信收好。
信使进来了,“知州说,你那儿子学业不错。”
于欣身形一滞。
“老夫……多谢了。”
唐军来了。
大军浩荡,经过数日的歇息后,士气高涨。
“两日!”杨玄指指相对矮小的上南县。
王书吩咐:“打造梯子。”
一些军士去伐树,杨玄带着麾下将领在观察城池。
“矮小。”韩纪说道:“不可固守。”
“所以,城中守军不多。”南贺说道。
“守军不多,却不肯撤离,这便是想消耗我军。”杨玄用马鞭指指城头,“今夜歇息,明日破城!”
下午,梯子等攻城用具打造完毕。
“杀些羊。”
杨玄一声令下,厨子们欢喜的道:“今日要开荤了。”
“羊血别丢。”看到一个野路子厨子把羊血丢边上,杨玄上去就是一脚。
这一脚不重,厨子憨笑道:“这血,脏呢!”
“弄些盐巴进去,再放血。”杨玄亲手指导,“凝固了之后弄成片,下锅煮了。”
大军在外,新鲜的肉食和菜蔬比钱财还珍贵,若非羊毛不能吃,杨玄还真准备想个法子一锅烩了。
“羊血片最后放!”杨玄亲自出手,教导这些厨子做饭。
一片片羊血被丢进大杂烩里,煮一会儿就齐活了。
杨玄自己弄了一大碗,碗上面盖着两张大饼,蹲在边上开吃。
“你……你该去帐篷里。”
侍女姜鹤儿觉得他这个举动有损威严。
“进帐篷里就吃的文雅了?”杨玄笑道:“为将者,就该与将士们同甘共苦。”
假惺惺……姜鹤儿也得了一碗,她本想进帐篷里吃,可不知怎地,最后就蹲在杨玄的侧后方。
“吃饱了别闹腾,散步消食也别乱跑。”杨玄吃的很快,碗里干干净净的。
吃完饭他还亲自交代了一些规矩,事无巨细。
“就不像是个大将!”
姜鹤儿摇头。
“大将什么样的?”王老二吃完了,此刻正在吃饭后点心……肉干。
姜鹤儿最近才知晓王老二是个傻子,所以很是坦然的道:“那些大将就该冷冰冰的。”
“冷冰冰的作甚?”
“冷冰冰的就生出了威严。威严能御下哎!”
“御下?”
“就是让麾下害怕。”
“你是说敬畏吧?”
“是呀!”
“那你看看郎君。”
姜鹤儿目光转左。
杨玄所到之处,那些将士都笑着拱手,多是崇敬之色。
“好像……也有些敬畏他呢!”姜鹤儿原先跟着师父闯荡江湖,见识了不少人。那些贵人多自矜,就没见过如杨玄这等随和的。
“看看,那些人就自发聚拢在郎君身边,这是什么?”王老二笑的得意。
“你好像不傻啊!”姜鹤儿看着他。
“郎君,此战该如何弄?”南贺请示。
杨玄走在中间,左侧是韩纪,右侧是南贺。
左文右武。
前方有几个虬龙卫,看似散步,实则是在警戒。
身后是林飞豹等人,以及下面的将领。
当初东宇山中狩猎的小子,渐渐蜕变成了一方巨头。
威势不知不觉的就生成了。
杨老板伸出一根手指头,“明日我要在城中喝茶!”
“是!”南贺大声应诺。
急匆匆赶来的王书笑道:“可是有喜事?”
杨玄回身看着他,“明日下上南,有没有把握。”
在杨玄的注视下,王书情不自禁的站直了,肃然道:“有!”
杨玄本是冷着脸,此刻露出了微笑,轻轻拍拍王书的肩膀,“好好干,破城后,我亲自为你等请功!”
“多谢使君!”王书低头。
杨玄带着一群人远去,王书身后的副将低声道:“将军,他是北疆人!”
是啊!
我先前怎地有种见到相公的感觉。
王书摇摇头,努力想甩掉那种感觉。
“告诉兄弟们,枕戈待旦,明日……破城!”
“是!”
这一夜,杨玄睡的很好。
同一个屋子的姜鹤儿却睡不安稳。
她侧脸看着昏暗中的杨玄,心想他怎地就不怕我杀了他?
杀了杨玄,随后去救家人!
这个念头已经折磨了她数日,每次站在杨玄的身后时,她就忍不住想动手。每晚睡在杨玄的身侧时,她更是备受煎熬。
她悄然坐起来。
举起手。
然后又放下。
父亲的话在脑海里回荡着。
“好好的过,别装,就按照你的本性去过,该得什么都是你的造化。记住了,别装。”
父亲别的不行,看人却格外犀利,否则当初也不会把大女儿嫁给了钱南的兄弟。
大女婿前年就考中了进士,如今在朝中为官,虽说品级不高,可前途无量。
“我还是不杀你了!”
离家多年,但姜鹤儿对父亲言听计从的习惯依旧保持着。
她赌气重重的躺下。
外面,一个黑影悄然退去。
“我就不明白,郎君为何留着那个女人,弄死,或是丢到北疆去不好吗?”
老贼挠挠被蚊虫叮咬的包,有些不满。
韩纪在喝冷茶,就是用冷水泡出来的茶。
他喝了一口,惬意的道:“知道如何收买人心吗?”
老贼说道:“不外乎便是给些好处。”
“那是最低等的手段。”韩纪微笑,“身边留一个异国侍女,还是个修为不弱的女子,一般人会怎么想?”
“担心被刺杀。”
“可郎君就留了,还留在身边,整日跟着。哎!老贼,你若是南周人,或是北辽人,见到了会怎么想?”
“郎君大气!”
“是啊!大气!如此,当我军占据上风时,当大军兵临城下时,那些敌人看到这个女人,知晓这个女人的底细,他们会如何想?”
“既然郎君这般仁慈大气,兴许投降是个不错的主意。”
“看,你这不就明白了?”
老贼笑了笑,“你拐弯抹角说了一通,其实一句话就完事了。”
二人沉默。
韩纪喝了一口茶水,“老夫新到,你是郎君身边的老人,好歹得给个面子吧!”
“你倒是实诚。”
“老夫本就是个实诚人。对了,郎君可想过以后?”
“一路青云直上。”老贼说的很含糊。
“可郎君很年轻。”
“年轻不好?”老贼摸出一块肉干,双手一搓,就搓成了碎片,然后一点点的吃。
“年轻是个宝,可郎君再这般下去,怕是三十之前就能做到节度使。你可知为人臣最怕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