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一杯酒,拈起几枚去壳的松子丢进嘴里,“坐下,陪老夫喝一杯。”
“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林浅坐下。
侍女倒酒,孙贤指指碟子里的松子,“这些松子都是美人儿亲口嗑出来的,尝尝。”
林浅吃了几枚,喝了一杯酒,“你是如何想的?”
孙贤说道:“方外方外,按理,方外就不该掺和红尘事,更不该掺和政事。
陈国时,有方外人献上丹药,毒死了一位帝王,接着便是人人喊打。
方外从那时起就蛰伏了百余年。
后来因帝王笃信神灵而再度崛起。
陈国后期,帝王封了些方外人,一时间宫中好不热闹……那位帝王被杀,那些方外人,尽数被坑杀。”
林浅说道:“本朝却没有。”
“本朝开国时,帝王并不崇信神灵。直至宣德帝和武皇……
他们看似崇信神灵,可在老夫看来,更多是借用神灵的名头。
特别是武皇,以女子之身登基为帝,天下哗然。
为了提升威望,武皇重用方外,崇信神灵。
方外为武皇造势,武皇给他们田地人口……这是交易!明白吗?”
林浅悚然而惊。“你是说,建云观不妙?”
“不。”孙贤摇头,拈起几枚松子,在手中搓着,“当初建云观投靠了当今陛下,这便是从龙。
他们能看中彼时只是宗室子弟的陛下,眼光必然有独到之处,甚至会有些能看出吉凶的本事。
别忘了,修士擅长的便是这些。第一次能成功,第二次,轻车熟路,故而老夫以为,此次成功的把握很大。”
林浅笑了笑,“那咱们为何不凑上去?就算是烧个热灶,总有些好处。”
孙贤喝了一口酒,“可看过史书?”
“看过。”林浅觉得亲家小觑了自己,“能寻到的基本上都看过。”
“你看出了什么?”
孙贤问道。
“兴亡之道。”
孙贤叹道:“何为兴亡之道?盛极而衰啊!”
林浅指指外面,“建云观?”
孙贤点头,“看看玄学,救了帝王,得以在长安执掌国子监多年,按理,这是好事吧?
可盛极而衰,随即被赶到了北疆。
再看看建云观,从龙之功,这些年势力膨胀到了令人侧目的地步,拥有田地无数,人口无数……”
他举杯,“你觉着建云观再膨胀一番,会如何?”
“宛若一国!”林浅点头,明悟了,“国中之国,帝王必然忌惮,随后出手打压。”
“这便是盛极而衰!”孙贤微笑,“越是这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局面,越是要远离。”
“若是建云观再度成功……”
“也折腾不了多少年,除非常圣聪明些,主动散去些势力。可他若是愿意散去些势力,又怎会想着再度从龙投机?所以,这是个死结。咱们不蹚这趟浑水。”
林浅点头,“老夫最大的幸运,便是和你做了亲家。”
孙贤笑了笑,“这是缘分。”
“是啊!缘分。”林浅举杯,“流民比咱们预料的多了许多,若是断粮……”
“杨狗再怎么着,也不能闯入我等家中,把粮食抢走吧?天下哗然,他承受不起。”孙贤说道:“安心。”
林浅小心思被他看出来了,有些赧然,“就怕会乱。”
孙贤把装松子的碟子拉过来了些,抓了一把,“若是粮食不够,杨狗能做的便是驱赶流民,紧闭城门。
可流民能去何处?只能在周围晃荡,劫掠村子……别忘了,那些地里的是什么。”
“庄稼?”林浅一个激灵,骇然道:“流民没吃的,只能吃草根树皮,乃至与吃土。
那些没成熟的麦子,就会成为他们的口中食。若
是被他们吃光了那些麦子,明年北疆军民吃什么?吃土?”
孙贤微笑,“所以,一旦出现如此局面,杨狗就一个选择。”,他把手中的松子放在案几上,一拳砸去。
“杀了那些流民。”
“那他就将会变成天下罪人,天下人会喊打喊杀,北疆军民将会远离他。孤家寡人,终究难逃一死。”
想到那等可怕的局面,林浅打个寒颤,“长安不管吗?”
孙贤面色古怪,“这些流民逃到了北疆,他们前脚才将走,后脚自家的田地就成了无主之地。
地方豪强和官吏说一声,给些钱就拿了去。
长安如何管?养活他们,等他们回到原籍,发现自己的田地竟然是别人的,那个官司如何打?”
他语重心长的道:“老夫说过读史要深入。你看看历朝历代,对于流民是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