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初宵提了辞职后,父亲的表现让他不解。
按理说,他这一年来被骂猪脑子、废物点心的次数比父亲从小到大喊他儿子的次数还多,父母更是不止一次点明他不适合经商这事,他终于想开了,拜拜了,不应当心满意足么?
为什么父亲还是对他破口大骂?
“胡闹!你以为这是在家么?容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由着性儿折腾?”
霍初宵淡然地看着父亲暴怒,忽地一笑。
他很少在家中长辈面前这样放纵、释怀、还带了点满不在乎地笑,父亲乍一听他的笑声,居然愣住了。
“爸,你这话说的真有意思。我在家,难道就能由着自己性儿来么?我有这个资格么?”
霍远山简直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面前向来任他打骂的大儿子,这个永远在家里低声下气的长子,居然敢这么和他说话?他第一反应甚至不是权威被蔑视的愤怒,而是惊讶。单纯的,惊讶。
霍初宵却换了个话题。他看起来整个人很松弛,像是终于撂下了什么重担,像是西西弗斯终于不用再永无止境地搬运巨石。
他把一直扳着自己上半身的西装外套脱掉,用一根手指扯掉领带,再单手解开衬衫的最上面两颗扣子,深深吸一口气——睁开眼。
“我一直讨厌这么穿,您应该不知道吧。感觉自己像闷在一个套子里一样,滑稽得很。您,和弟弟穿正装,就是商业人士,而我穿它,就不伦不类。还有这个发型,”他伸手把被精心打理后,服服帖帖梳在脑后的刘海拨乱,微微有些自来卷的头发垂下来,半遮住他光洁的额头。
“我也讨厌得很。我妈说得没错,我天生不是干这个的料,来公司三百多天了,策划案写得一塌糊涂,数据分析还不如刚入职的弟弟,您说是吧。您说,我还舔着脸在这里占个工位、用公司的、吃公司的、喝公司的有什么意思?公司能源不是给我这样耗的——您说的话,我还记着,琢磨了两天,觉得真对,所以,我辞职。”
霍远山脸上简直精彩纷呈。
先前的惊讶不见了,转而变成困惑,甚至还有茫然不解。但他在意识到自己居然被霍初宵刚刚的行为与言论唬到,就立刻腾起急于掩盖这种失态的愤怒。
又是习惯性地一拍桌子,他声如洪钟:“霍初宵,你这是在闹什么!耍性子给谁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在撒什么邪火,不就是因为那桩联姻么,你就算心里有情绪,也不是这么个闹法!给我滚回去,我现在没空理你。”
他说着随手拿过桌上的一份文件,居然真的佯装忙碌,批改起来。
——不就是联姻么。
不、就、是。
霍初宵心说:无所谓了。
他微微抬头,依旧是淡然的语气:“我没有情绪,家族需要,我认了。但这个和我今天说的事没关系,我也不是来向您征求意见,而是来通知您一声的,我下午就走。”
霍远山这下气得直接把手里的钢笔扔过去。
霍初宵拿起西装外套一挡,墨水在上好的布料上留下一大片污渍。
霍远山更气了,这小子今天要干什么?翻天?
作为父亲的尊严受到损害,他怒意更胜,干脆恶狠狠道:“好啊,你想走可以,一个小时内滚出公司!但霍初宵我告诉你,你今天敢走,就一辈子别进霍氏!你休想再回来!”
霍初宵没有他意料中的震惊、后悔,反而平静地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