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朗蹲着吃饭,闻言头也不抬,“打了就打了,你说咋办。”
他提前准备的戏是在姜秋露的逼问下,展示一个愚昧的、还处在封建人情社会的村长,这时候要抬头,露出理不直气也壮的麻木神情,可他现在知道,自己不敢抬头。
姜秋露的感染力太强了,他近距离和她演对手戏,彻彻底底地被她带着走,比如说现在,她略弯着腰,曲着脖子看单子,用土到掉渣的西北农村话说出台词,徐朗原先定下的几种台词竟然不敢说出来。
不是忘了,是他知道,无论自己说出任何一句台词,他表现出来的表演,将会完全被姜秋露压住。一个装农村人的城市人,和西北乡下土生土长的女人在一起说话,本来只有三分假,将会衬托成十分虚假。
他开始后悔了,怎么会这样?一个从小就被当做掌上明珠养起来的小女孩,居然能表现出地地道道的农民女人神态,他之前仔仔细细盯着她,找不到一点演的成分,完全和题目里的女人对上了。
心里再哀嚎,表面上也要把这幕戏演下去,徐朗硬着头皮,艰难地说出台词,感觉每一秒都是煎熬。灯光明明白白打在他脸上,他一想到自己满是漏洞的神态被放到大屏幕上,就恨不得直接把世界关机重启。
他今年做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上了这个节目,和一个妖怪同台。
姜秋露听到他的应策方法,卷着手里的单子,低下头,脸上是不甘心,但并不是生气到当场立撕村长的不甘心,是一种把生气埋到麻木之下的不甘心。她的生命力被压在庞大的宗族人情重担之下,再大的委屈也不敢理直气壮地撕,十分愤怒只敢展现出三分,生气要小心翼翼地生气。
非常克制,掩埋在冰川下的火焰,让人无法不动容。
直接的疯狂愤怒有强烈的感染力,压在麻木下面的愤怒悲伤同样有,甚至更加悠远触动人心。长到一定年纪,都会有过不能表达出来的,只有自己深夜才能品味的痛楚,那是不能言说、深埋心底的情绪。姜秋露的神态让他们回想到了那种感情。
姜秋露说:“要这样,咱啥也不说了。”扭头冲着另一边,佯装热络,“张姐,吃着呢,俺走了。”
旁边似乎有个无形的人在扶着她,她僵硬地走下去,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远方。
徐朗凝视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神情相当精彩。
三分钟的表演结束,两人重回舞台并排站立。姜秋露脸上的妆还没有卸,但任谁都不觉得她像是个村妇,她又重新变成了艳光四射的美人,明丽无双,美中不足的是,皮肤有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