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着火光跑去,总算在一扇纸窗前看到了一尊站着的人影。
对方察觉到了什么,扶着纸窗上的木棱颤颤地转过身来,纸窗上印上了血色的指印。
他瞳孔一缩,心如刀绞。
对方低低地笑了:“王兄?”
“戚无衣!”他颤抖地喊出,正想奋不顾身地跑进去,火柱砸了下来,整座房子都塌了。
他被压在石砖之下无法挪动,指甲抠住地面用力朝前方爬去。
然而火焰烧得更旺了,他的十枚指甲都断了,血印蘸了一地。
他目眦尽裂,哆嗦不已,可不过几息的功夫,那座房子别彻底烧毁了。
戚无衣被烧死了,太子死了。
举国哀嚎,挂上白幡。
他昏迷了三日,等醒来时六神无主地躺在床上。
他的十指上缠了布,自己浑浑噩噩地望着周围。
他不明白,那么风华绝代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死?
记忆中,那座房子被彻底燃尽后,火焰便熄了,房子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没有被烧到。
戚无衣带着异象来,带着异象走。
戚无衣下葬后,他面色苍白地来到宫中。
父皇让他跪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随后发出一声嗤笑。
早就写好的圣旨被扔到了他的面前,圣旨恰好打开了。
周围的太监宫女全都噤声,躬下腰。
他魂不守舍地望着圣旨,却在看到上面的字后颤了颤。
上面赫然写着……封他为太子。
他猛抬起头,眼神错愕。
父皇冷冷地笑了笑,收回眼神,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无衣早在之前便说过,一旦他不慎身死,太子之位就交给你。”
他身形晃了晃,险些倒在地上。
父皇却又继续讥讽道:“他之死必与你有关,他倒是喂出了个狼心狗肺!”
他手掌紧紧攥住,青筋勒在手背上。
父皇咳了咳,身子早就不行了,他一边用手绢捂嘴咳血,一边谩骂道:“你有何资
格怨他多年?
当年你无人照顾,是他将自己的吃穿用都分给你。
他每年六百斤碳,就要分给你四百斤。
他知道你先生不好,便去苦求先皇,赐给你一位好先生。新来的先生不愿教你,他便端茶送水,整日伺候。
你身子病重,他以为你在乎他,于是刚有了喜欢的女子,便迫不及待跑来和你报喜,你却把他骂走。
你的病根本就活不到弱冠,可他为了你,放下了诗书经文,去拉下脸学经商。都是太傅都气得放话,说是不愿教他。
他每日既要处理朝政,还得抽出时间为你攒钱,为你寻着灵药的消息。
他根本就不喜钱财,他收集了多年珍宝,无非就是想为你寻得救命良药,你的病是他买来的!
当年朕初登基,朕的确是厌恶你,朕原本下诏要封你为丧王,是他拦住了朕,说要封你为康王,要你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他听着听着,摇摇晃晃,早已干涩的双眼竟然流出泪来。手一抹,泪中竟然混着血。
他再也撑不住,倒在了地上,一直咳一直咳,咳得衣袖上都是血。
父皇不知何时披头散发,变得狼狈,眼含恨意却癫狂大笑。
而他却冷得在地上哆嗦,好像又回到了幼时的雪地里。
烛光本映在他眼中,光芒却渐渐熄灭了。
他趴在地上,渐渐躬起腰,爬了起来,随即半跪着盯着父皇:“骂我?哈哈哈哈……”
他的头发亦是散下,仿佛恶鬼在世:“你竟然有脸怨我?当初是谁将我扔下留了病根?你若不扔我,我会如此对他,他会为我寻药,我又会恨他?”
他抹掉嘴角的血迹,怨毒道:“我今日也是不怕死了,反正我这命是捡来的!你倒是有意思,将自己撇得一清二白。
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你也害了他!
平日干着最恶的事,倒有脸顶着道貌岸然的嘴脸说我?不瞧瞧你自己?你比我毒百倍!”
父皇像是没有预料到他会如此怼他。身子本就不好的父皇竟直接仰起头抚着胸口用力喘息。
“你……逆子!!!”父皇恨恨喊道。
而他却站起身,用当初戚无衣送他的头绳挽起了头发:“父不慈子不孝!”
说罢,他不管众人搀扶的父皇,自己挥袖就离开了大殿,一路上无人敢拦。
回到王府里,他一直等着那老东西去死,也等着宫中派人来将他压入天牢处死。
果不其然,老东西传了一波又一波大臣,所有人都说老东西的身子越来越不行。
他却乐得哈哈大笑,眼中是说不清的怅然。
只是他等呀等,直到那丧钟敲响,众大臣携传位诏书而来,他被拥簇上了皇位,也没等来那个赐死他的圣旨。
也不知戚无衣还是老东西对朝臣说了什么,所有人服服帖帖,无一人为他使绊子,他登基过于顺利。
不久后他便采纳朝臣的提议扩充后宫,只是这后位一直无人选,他也不想选。
新来的妃嫔他都转了一圈,有几个仪态不错的他封了高位,其中有个易昭仪总是想勾引他,却被他忽略,一次都没有留在对方宫中。
他登基的前两个月里,他性格阴郁,脾气很不好,遇见不顺眼的人便让人拖出去关进大牢,一时间朝堂战战兢兢,无人敢多言。
两个月后,一母族势力不弱的妃嫔拜见他,颇为气愤地告诉他那易昭仪有孕。
他眼神一凛,甚是不悦,便带着一众人去了易昭仪那儿。
易昭仪显然没有料到,很是惊慌,他平静地让宫人进去搜,同时又笑着让太医为易昭仪看诊。
他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敲着木桌,悠悠道:“倘若有孕,要么毒酒要么白绫……”
易昭仪闻言,眼含恨意地瞪着他,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
果不其然,易昭仪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他眼神冷漠,站起身正让人赐死,手下却捧着搜出来的画像字迹道:“陛下,搜出来了那奸夫信物……”
他淡淡地让人打开,上面的字迹却异常眼熟,他看了不知多少年。
易昭仪癫狂笑道:“没错,我怀了他的孩子!是你害死了他!”
宫人察觉到了宫中辛秘,连忙跪下身请求赎罪。
他眼神有了细微的波动,手掌颤动将字画拿起。
“陛下……”
他喉咙干涩道:“传朕旨意,易昭仪封为皇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朕的。”
易昭仪一惊,不知所措。
封后大典开始了,易昭仪成了皇后,而他暴戾的脾气总算是收敛了些,逐渐温和。
他总是和皇后保持着距离,从不在皇后那儿过夜。
两人在一起也就是静坐,一声不吭坐一下午。
皇后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他也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更改的决定。
倘若这孩子生出来是男孩,他便封他为太子。
倘若是女孩……结果还真是女孩。
他开始整日哄着孩子,一边不禁想着:女孩能做女帝吗?史上应当是有的。
他将小公主视若己出,宫中所有皇子公主加起来都比不上她。
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小公主的好,小公主也一直敬爱他。
直到小公主三岁那年,她在皇后宫中发现了戚无衣的字画。她气愤不已,便来对他说戚无衣的不好。
那是他头一次当着宫人的面对小公主发怒,又关了小公主一日,小公主吓得不知所措。
可是后来他又后悔了,亲自去将小公主接出来,一遍一遍说着他的错。
小公主名为戚已芜,将来的他有些后悔,这七月十五乃是鬼节,不吉利,让小公主沾了鬼气。
可这已芜倒过来,是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