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飞机将宥桃、霍浪与那位摄像小哥都从这风雨飘摇的景区接走,中途在景区外找了个人多的地方让那摄像小哥下去,随后便直抵十号庄园的另一栋别墅楼顶。
宥桃单是想到霍浪家里很有钱,但没想到她家直接就在与拍摄地同样的小区也有一套房产,然而稍微转念一想,十号庄园本就是京城最富裕的小区之一,像霍浪这种家财万贯出生的在这里有一套房实在也很正常。
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比起拍摄地的装修,这一栋的风格则是偏好更古早的中式风格,当是很多年前就购置装修的房产,用的都是深色的木头,进入就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深沉感,当鞋底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回音时,稍稍重一点都让人本能心惊。
宥桃莫名被这奇怪的压抑氛围弄得拘束,只能在心中感慨或许这就是金钱的压迫感吧。
本来在玄关处换鞋的霍浪依次打开几个鞋柜,还是住家的保姆过来帮她和宥桃找了一双合适的拖鞋,随后她往上走了一级,转头去看后面的宥桃,与她率先道:
“我让人先带你去浴室?”
“嗯……”宥桃点了点头,看了看保姆在的方向,不由问了一句,“你家里是还有其他人在吗?”
“对。”
霍浪干脆点头,“这房子是我妈的,我也是刚知道她在这里有房子,刚才的直升机估计是我爸找的,我得上去找他们一趟。”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他俩对我的朋友态度都不太好,你刚吹了风淋了雨,没必要再去看他们脸色,所以就不带你见了,你洗漱过后在一楼找个喜欢的房间待着,等下我来找你。”
“好。”
宥桃本来还打算感谢她的家长能顺带救自己,但听她这么说,想起上次跟霍浪在那家大型购物中心见面时对方身上带的伤,对这些豪门家庭略有猜测,便很干脆地点头,什么都没问、很冷静地点头应下。
本来就很高、此刻站在玄关上更可称居高临下的女生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嘱咐旁边的保姆一些话,等她找人领着宥桃走了,才道:
“随便帮我找套衣服,跟他们说我洗了澡就上去。”
“好的,霍小姐。”
宥桃洗了个热水澡过后,换了保姆送来的衣服,据说是家里人给霍浪买的,但不论是这短裙的款式还是跟宥桃腰身差不多贴合的尺寸,都让宥桃感到迷惑:
这不像是霍浪喜欢……且能穿的款式啊。
她慢吞吞拉上外套的拉链,看了眼屋里的陈设,虽看不出什么精致的设计风格,但想来也不是什么便宜的软装,望了一圈,什么都不熟悉,也没打算胡乱触碰,就只在这过于安静的房间里安静坐着。
忽而间,楼上不知什么落地发出“咚”一声响,宥桃本来听着窗外落雨声,在洗过热水澡之后的昏昏欲睡登时就被冲醒了,但那一声过后,就再没别的动静传来。
在她困得连续打了几个哈欠之后,门则被人敲响,宥桃说了一声“进”之后,她看到了站在门边,已是一身清爽,重新换过一身衣物的女生,对方穿的是军绿色的一套休闲装,因为五官线条本来就偏硬,此刻短头发放了下来,所以那柔和感消失不见,重又恢复了初见时的那点虽看尘世、却不入尘世的浮华。
宥桃先跟她说,“我这套衣服——”
“嗯,”霍浪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挺合适,穿走吧,肯定是我妈买了自己穿不好看、找借口塞到我衣柜里的。”
“……”
宥桃神色微妙了一会儿,只好按下这个话题,问她,“那我们现在走吗?”
“可以。”
霍浪点了点头,习惯地冲她伸出手,等到宥桃盯着她的掌心看了会儿,才见她笑了一下,“忘了,这里的路挺平。”所以不用牵。
她领着宥桃出门,保姆送过来一把伞,却被霍浪拒绝,她随手将宥桃带来的伞撑开,举到女生的头顶,推开别墅的门,在迎面吹入的冷意里,抬手在宥桃的肩膀后方虚拢一下,却未搭上她的肩膀,就这样带着人回到那栋节目组安排的房子而去。
“现在可以请你吃好吃的了,”霍浪在阴下来、园区只有一团团暖黄色灯光作为照明的路上,语气里带着笑意问宥桃:“想好点什么大餐了吗?”
宥桃不小心踩到一个水洼,条件反射地去拉她撑伞的手腕,与此同时,霍浪撑伞的动作抖了下,倒是之前虚落在她肩后方的掌心落实了,将她牢牢扶住,甚至没看她踩起来的、将自己裤脚略微打湿的水痕。
“你……”
本来想问她有没有推荐菜单的人动作顿了一下,而后本来落在对方手腕上的掌心,放轻了点力道,隔着衣服慢慢逡上对方的小臂。
霍浪眉头都不动,在深沉的夜色里,眼眸里的情绪像是也看不到底,只同她道,“桃桃老师,月黑风高,没有镜头,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哪样?”
宥桃从她肌肉的紧绷里能感觉到……她应该是又受伤了。
跟之前自己听见的楼上那阵动静有关系吗?
她随口接了一句,又听霍浪往下应,“占我便宜。”
宥桃停了一下,眉毛都没动,也跟着接,“我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霍浪:“?”
她鹦鹉学舌,也重复了宥桃方才的追问,便见面前比她稍矮些的女生慢慢说道,“别人受伤的时候紧张得不得了,以为你是多见不得这种场面的人,结果自己受伤根本不当回事,一点都不像是我印象中那些爱惜自己、贪生怕死的有钱人。”
“……”
霍浪沉默两秒,笑出来,“你这是什么刻板印象?”
“不知道。”宥桃随便应她,既看出她不想说,就也配合着装傻,不再问了,反而转过头去,从霍浪手里夺过伞,继续往前走,同时道,“晚餐我想吃烤猪蹄,补充点胶原蛋白应该不错。”
两步跟上她,差点脑袋撞到她伞边的霍浪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你好像在骂我。”
“没有啊。”
“你有。”
“……嗯,我有,所以哪家烤猪蹄好吃?”
“不知道,我去问问。”
别墅里只留了几台固定的设备在里面,宥桃也不知道直播间还在不在,跟着霍浪回到了房子里,就在这场降温里把房间空调暖气稍微开了开,回到一楼的时候,正好霍浪给人打完了电话,同她说:
“晚餐马上到,你饿了就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东西。”
宥桃当然不必她嘱咐这些,只站在沙发旁边看她,“你要擦药吗?”
霍浪条件反射说不,又想起她这一路的冷脸,只得冲她笑,“你帮我擦?”
“不。”宥桃拿起手机下单最近的送药外卖,“我只会给你出药钱,爱擦不擦。”
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的人忽地坐直了,盯着她说道,“小桃,你有没有发现,你对我变冷漠了。”再没往日在镜头面前的周全与温和。
“不爱自己的人,”宥桃掀起眼皮看她,“也不配得到别人的爱。”
“……”
霍浪安静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之后,她说,“我知道了。”
宥桃觑着她,感觉她是真的想认真处理伤口,这才恢复之前的态度,坐在她附近,与她道,“我看看你的伤口,如果真擦不到,我还是会帮你的。”
“嗯。”
霍浪把衣袖口松开些,让她看到自己小臂上一条贯穿的深紫色伤痕,还混着淤青,中间却有细长的空白,这是很典型的棍伤,也不知道她这一路走过来是怎么忍的。
见宥桃神色变化,坐在沙发上的人慢吞吞地解释,“我不是不爱自己,只是在那个环境里,所有人都觉得这种挨打是家常便饭,没人觉得重要,他们似乎都默认我不该觉得痛,所以我习惯了忍耐这种痛——”
直到那次在购物中心碰到宥桃,看见她惊惧和奇怪的怒意,才让霍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哦,原来她也是可以觉得痛的。
原来她和别人有一样的疼痛神经,她也是可以为此哭泣、难过的。
可惜忍耐了太多年,这些习惯一朝一夕改不掉。
“那你之前看我在商业街那边扭到脚紧张什么?”宥桃不敢再去碰她的伤处,只好跟她聊天转移她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