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咦什么?你做的东西肯定好吃,所以什么味道都可以。”
热腾腾的饺子端出来的时候,霍浪已经洗完了手,正好拉开餐厅的椅子,见到宥桃的动作,还抬手去帮她接过碗。
坐下的时候,霍浪觑了眼客厅里还没怎么被收拾的那些碟片,随口道,“想回荧幕前了?”
“在考虑。”宥桃放下自己那份集合三个味道的全家福饺子,又往厨房里走,想调蘸碟端出来,因为她自己更喜欢吃干捞的。
“是有人找你了?”霍浪没急着动筷子尝自己那份,反而跟着她一起到了厨房,倚在厨房门边看她忙碌,接着话题继续问。
“嗯。”
“没想好是在犹豫什么?还在质疑自己吗?”
“……”
正在拿干辣椒粉的人动作一顿,宥桃奇异地转头去看霍浪,对她的话既没有应、也没有否定,目光里的意味很莫名。
可霍浪看懂了,她双手环胸,对宥桃勾了勾唇,“怎么今天总盯着我看?知道这点很难吗?只要稍稍了解你过往的生活,知道你曾经过的是什么样的人生,知道你演过多少作品和角色,很容易就能得出这个结论吧——”
“你从前过的不怎么样,所以也很难与什么人深交,更没有与任何人维持亲密关系的心力,后来又入行太早,扮演了太多人的人生与故事,就像是《盗梦空间》一样,你进入的世界太多,不同的是,你没有那个能帮你判断现实与梦境的陀螺。”
尤其是她的最后一部作品,那部本来可以拿去国外电影节的作品,很像是宥桃人生的缩影,因为主人公的故事与她太像,是个扮演过很多角色、最后没有自己情绪、将自己的人生也变成一场大戏,讲究起承转合故事的演员。
为了自己的人生圆满,那角色甚至还给自己策划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死亡。
宥桃能给自己的情绪和关注都太少,投入给作品的情感又太多,就像是那些一层层戴上假面的人,久而久之,她会辨不清自己。
这也是演员这行常常让很多人难出戏的原因,尤其是那些敏感的、极具天分的,每饰演一个精彩绝伦的角色,就要消耗很多的精气神与情绪在上面,可以说每次出演都削去自己的部分灵魂。
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消耗。
但同样的,霍浪也能知道她有多喜欢这些角色,有多喜欢这个行业,因为她的每个角色都有灵魂。
宥桃静静地听了会儿,也随着她一起笑出来,笑容挺轻松的,没有一点被人拆穿自己在意事情的模样,霍浪听见她在问,“那你觉得,我应该回去吗?”
“我不知道。”
霍浪直言道,“我既担心你的人生最终也像那电影一样,但也担心你做过喜欢的事情之后,从事其他的行业更像为生计所迫,我想要你一直为热爱的事物发光,所以想来想去,感觉我应该换个回答。”
“什么?”
在饺子汤没散去的热意氤氲出的厨房水雾里,宥桃看见霍浪的面庞被灯光照亮,听见她的声音在这方寸之间明晰响起,“如果你不做这个,我就陪你去找其他喜欢的东西,如果你还想要再走到屏幕里,去体验其他的人生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你见过船锚吗?”
“我来当你的锚点,什么时候你回头看到我,就知道你当下的喜怒哀乐,都是你自己的,而不是你所演绎的其他人的人生。”
“……”
宥桃拿着那干辣椒的袋子,好久都没有倾倒。
她面上的笑意也逐渐淡去。
认真与霍浪对视的时候,她其实很想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人怎么能随便许下这样的诺言,这个人是哪里来的狂妄敢成为那固定的、死物般的船锚?
可这狂妄又很卑微。
因为这锚也需绳索维持,就像风筝的线,若是宥桃离开得太远、走得太久,也是会断的。
这份联系,脆弱得她只要开口拒绝就能在现在被扼杀,可正因为它的脆弱、它是双向的选择,它不如金坚、也非海枯石烂天崩地裂的誓言,所以才让人如此心动。
宥桃动了动唇。OM
就在霍浪以为她要转移话题、或者说出什么拒绝的言语时,在时间寂静的尽头,她终于听见了宥桃的回答:
“好。”
霍浪:“!”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目光如狼般,紧紧盯着宥桃的唇,好像在判断自己刚才听见那轻声应答是不是错觉,下意识追问,“你说什么?”
“我说好——”
宥桃放下辣椒袋子,走到她的面前,抬手去捏了下她的耳朵,“我要说多大声你才能听到啊?”
结果下一秒她就发出一声惊呼。
霍浪径直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厨房料理台上干净的地方,凑过去在她的眉心亲了一下,“听见了,就是聋了,也听见了。”
她听见的,是心门打开的声音。
面前的人在跟她说,欢迎进来呀。
窗外忽然出现一点噼啪声,像是细小的盐粒打在窗户上,宥桃与她一同笑的时候,转头去看,见到那细小的白色一颗颗在玻璃窗外飘落。
下雪了。
却忽如一夜春风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