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指的自然是晏明达和盛晴。
如果再宽泛些,还有盛晴的娘家,那个前几年风光无限的盛家。
不然晏明达没必要撇开盛家,将阳阳托付给才满十八岁的大儿子。
倒是应了那一句: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晏爷爷的眉心紧缩,“不用管他们,我也管不住他们……由他们去吧。”
老人家重新看向晏随拿来的那份离岸信托协议。
信托合同上的那串本金数字令人咂舌,巨额的财富都浓缩为这一串数字。
晏随看向面前的老人家,声音里有少见的迟疑:“爷爷,我……应该怎么做?”
晏爷爷沉声道:“那是离岸信托,里面的钱谁都拿不走,就是你和阳阳的,除了你们,没人能动这笔钱。你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吗?”
晏随当然清楚。
他还清楚,以晏明达和盛晴明面上的合法收入,十辈子都赚不到那串本金数字的零头。
这笔钱的来源,不言自明。
晏爷爷直视着晏随。
老人家记得这个孙子还在襁褓中时的光景,如今已经长成大人了。
他叹口气,然后沉声道:“你应该知道,你爸爸把这份协议给你的意思。”
晏随面无表情,利落的下颌线紧绷着。
良久,少年的喉头上下滚动几下,“我知道。”
美本申请已经陆续放榜,晏随如愿收到了offer。
他想读的大学专业是物理,申请的学校不多,只有三所:麻省理工、加州理工和伯克利。
申三中三,其中两所的offer带奖。
只是眼下山雨欲来的气氛,让晏随没有半点心情庆祝。
晏随知道,按照晏明达的设想,他应该高中毕业后立刻出国,带上阳阳一起,从此去国离家,再也不回到这片土地上来。
有那笔信托,他们兄弟俩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可以尽情享受人生。
这是一个父亲能为儿子安排的最好最顺遂的一条康庄大道。
可晏随知道,这是不对的。
尽管信托合同上的那串数字无比炫目、无比诱人。
晏爷爷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道:
“开开,你已经满十八岁了。该怎么做,要你自己做决定,我没有资格帮你选。”
“爷爷不会用大仁大义来要求你,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选。”
“只有走自己选的路,你将来才不会后悔。”
***
从爷爷房间里出来后,晏随回到自己房间里。
阳阳就躺在他的床上,小家伙这会儿攥着拳头,睡得香喷喷美滋滋,肉嘟嘟的脸蛋散发着一阵奶味。
一整个星期小家伙都缠在他身边,他没赶他走,小家伙便越发得寸进尺,如今已经认他的床了。
晏随觉得心里很乱,他需要让自己静下来。
他拿出手机,拨了单茶的电话。
小姑娘总是波澜不惊,从不大喜大悲,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吓着她。
虽然知道她这样是遵照医嘱,可晏随每每和她讲上几句话,都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电话接通,手机听筒里传来单茶的声音,“喂。”
“到学校宿舍了吗?我今天抽不开身,所以让霍舟去接你了。”
“嗯,已经到了。”
“我给你打包的那些东西,你带回去给你爷爷了吗?”
临行前,晏随买了几样礼物,一同打包进小姑娘的行李箱里,让她带回去孝敬爷爷。
“带了,爷爷很喜欢。”
“噢?”晏随轻笑,又问,“那你是怎么和爷爷说的?”
单茶的声音很轻:“就是你教我的那样,用学校发的奖学金买的。”
其实学校的奖学金并没有那么多。
还好爷爷既不知道学校的奖学金数额,也不清楚礼物的价格,还真以为这是她用奖学金买回来的礼物。
晏随真聪明啊,不过一个小小的善意谎言,就能让爷爷那么高兴,哄得爷爷对她的气消了大半。
晏随不是今天才变得这么聪明的。
两年前的晏随,也这么聪明,一个小小的伎俩,就让她对他感恩戴德,喜欢他的一颗心柔软得稀巴烂。
明明隔了两年半的时光,可单茶还是无比清晰地回忆起了那次月考时的情形。
考试前,陈开宇找到她们班上,恶狠狠地威胁她、要她配合他作弊,不然有她好看。
在考场里,她专心做着试卷,后座的陈开宇用脚尖踢着她的凳子,一下一下的,越来越重。
她忍不住抬起椅子往前挪,却被陈开宇趁机一脚踹到在地上。
她的半边身子都狠狠蹭在了教室的水泥地上,手心被磨破,生出钝钝的疼痛来。
考试结束后,因为她的“不配合”,陈开宇狠狠拽着她的头发放狠话。
男生的力气很大,她痛极了,痛得头皮仿佛都要被掀起来一般。
等单茶回到家,脱下长袖外衣,才发现先前摔倒时蹭到的那半边手臂都变得又青又紫。
她没敢告诉爷爷,没有告诉任何人。
可当时她真的很疼啊,躲在被子里忍着眼泪,生怕被爷爷听见抽泣声。
晏随知道她当时那么疼吗?
他那么聪明,肯定是知道的,对不对?
他明知道她会疼啊,明知道她会很疼很疼,可他为什么还要故意让人来欺负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