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舟沉声道:“既然单萱没告诉你,就代表她不想把你扯进来……你就继续假装不知道好了。”
晏随深吸了口气,问:“那到时候……怎么告诉她?”
这么大的事情,单茶竟还被瞒在鼓里。
旁观人都知道,瞒住她是最理性的选择。
现在距离高考还不到两个星期,单爷爷已经走了,告诉她也于事无补。
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去想,当事人会是个什么反应。
说起这件事,霍舟也很头疼。
“这件事是她们姐妹俩之间的事,咱们外人别管,真别管。”
说着说着,霍舟又觉得讽刺。
“本来这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啊?她们家的那个后妈,巴不得看单茶高考前心态崩。谁知道老爷子走之前都没把那笔拆迁款拿出来,现在那对夫妻俩天天在老房子里翻箱倒柜找存折呢。呵,他们也不敢告诉单茶这事儿,就怕她会回来抢遗产。你说好不好笑?”
大约是这几天发生的大事太多,以至于晏随竟生出了几分麻木。
又或者说,直到现在,他还并没有彻底接受晏明达和单爷爷的离开。
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很多事情纠缠在一起,理不清。
两个发小就坐在客厅里,沉默地对坐着。
良久,霍舟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房间角落里的一个卡通行李箱。
他豁然站起身,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走到这间套房的卧室门口,推开门往里看了一眼。
果然,卧室的床上睡着一个小孩,正是阳阳。
小家伙受了惊吓,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到了白天才能沉沉睡去。
霍舟“草”了一声,“他妈那边的人呢?怎么现在还要你来管他?”
身为发小,霍舟是清楚晏随在后妈盛晴那儿受了多少气的。
“轮得到你来照顾这小崽子吗?晏随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啊?”
晏随“咔嚓咔嚓”按着手中的打火机,没吭声。
“我草,晏随你不是吧?难道你还真准备一直带着这小崽子呢?”霍舟越说越气,“那等你八月份出国读书也带着他出去?搞什么啊你,我看你真的有毛病,赶紧把这小崽子扔回他妈那边去!”
话一说完,霍舟便想起来了,晏明达和他的岳丈盛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岳丈家不倒,晏明达不会倒。
如今晏明达成为弃子,被逼得跳楼身亡,自然是因为盛家早已失势。
盛晴的父亲晚节不保,盛晴也被检方带走调查。从前依附着盛家的那些亲戚早就一哄而散,怎么会有傻子出头来养这个拖油瓶?
霍舟忍不住皱眉。
虽然他嘴上对着那个小家伙一口一个“小崽子”的叫着,可心里也知道,若是晏随不管这个弟弟,那是真没人能管他了。
难不成还要让刚刚失去儿子、已经八十高龄的晏爷爷来照顾这个小孙子吗?
霍舟烦躁地挠了挠头,道:“要不这样,你放心不下,就把他放我家吧,反正我家有保姆,我妈……我妈也挺闲的,估计也愿意帮忙看着。”
晏随摇头,“算了,不方便。”
不方便,自然是对霍家不方便。
“倔驴。”霍舟嘟嘟囔囔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两个发小坐在房间里沉默着抽完了几根烟,然后霍舟再次开口问:“之后打算怎么办?检/察/院的人肯定要来找你吧。”
大家都是在这个圈子里长大的,霍舟知道,晏明达不可能一死了之。
他生前肯定给两个儿子留了东西。
检/察/院的人,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晏随。
晏随没吭声,而是将面前的一个文件袋往霍舟的方向推了推。
霍舟打开文件袋,看一眼便明白过来了。
那是一份《离岸信托协议》。
霍舟的名下也有信托,是他刚出生时父母为他置办好的,成年后就可以每个月从里面领钱。
对于霍家这种做生意的人家而言,为子女设信托,是为了防止不成器的后代将家财挥霍一空。
而对于晏明达而言,他给两个儿子设了信托,另有目的。
这笔巨额财富,经过层层渠道流转,如今已经变成了来源干净合法的一笔钱。
所以晏明达当初让晏随不要告诉任何人。
只要他瞒好,旁人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追查不到他户头下的这笔钱,更没办法拿走这笔钱。
霍舟问:“你想怎么处理?”
隔着袅袅的烟雾,晏随扯扯嘴角,“这个问题,我也问过爷爷。他说,我成年了,让我自己选。”
霍舟低笑一声。
那笔钱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绝大多数人会想也不想地吞下,多到哪怕连晏随这样的犹豫挣扎,都显得像是个圣人。
沉默半晌,晏随将那份信托协议拿回来,又看了一眼。
“这笔钱里,有两千多个下岗工人的工龄买断补偿,还有三百多户人家的拆迁补偿款差额……我确定的有这两项。可能还有施工工程款吧,说不定是拖欠的农民工工资,我猜的。”
这笔钱,不是纸面上的十位数巨额财富,而是成千上万个家庭赖以生存的几万、十几万、甚至是遮风避雨的住所所汇集而成的。
晏随每每想到这里,便会觉得,晏明达的胆子是真的大,心也的确是够黑。
想来讽刺,如果这样对比来看的话,晏明达对他这个大儿子,居然真的算“还好”。
霍舟安静听着,也没吭声。
他当然知道晏明达的这笔钱来得不合法,但没想到这么触目惊心。
晏随笑笑,“我已经打电话给检/察/院的人了,他们三点钟过来。”
那份信托协议就放在茶几的正中,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客人。
霍舟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做了决断。
他忍不住冲着晏随的肩膀捶了一拳,“兄弟,这回我是真的服气你。”
顿几秒,霍舟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卡,放在茶几桌面上。
“里面的钱你先用着吧……不是我爸的钱,我自己赚的比赛奖金,不要就不给我面子。”
两人之间不需要多说什么,晏随也没推脱,收起那张卡,“谢了。”
***
第二天,晏明达的尸/体火化。
晏老爷子没有到场。
在场的只有晏随、霍舟,还有两个检/察/院的检/察/官。
等到一切仪式结束后,晏随和霍舟两人从公墓开车出来,回市区。
是霍舟开的车,“你这几天都没合眼吧?行了,去后面睡一觉吧,今天我给你当一回司机。”
晏随“嗯”一声。
他的确已经有整整五天没有合眼好好睡过一觉了。
只是车子刚开出不到一公里,晏随的手机便响了。
是蒋子昂打来的电话——
“随哥随哥,你现在在学校吗?单茶这边出事了!”
晏随几乎是在瞬间清醒,声音里有不自觉的颤抖:“我现在就过来,她怎么了?”
蒋子昂说:“她们宿舍那个白雅言发神经,突然跑去告诉单茶说她爷爷病死了,还说什么她连爷爷的葬礼都不回去参加,狼心狗肺……不是随哥,你赶紧过来看看吧!我还没见过单茶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说:
那个,不会高考失利的,作者本人最讨厌考砸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