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心结就是一道坎,这道坎迈过去就好了。后来方寻迈了,失眠自然而然也就好了。不过高三的时候姥姥和铁蛋都离开了自己,他抽烟喝酒,和学校的学生打架,消沉了一个多月。
方寻不记得刘漾那时候上几年级,只记得刘漾溜进他房间里说:“你这样妈妈会担心的,我最近总能看见妈妈在偷偷掉眼泪。”
就这么一句话,方寻再也不敢让自己堕落下去。
所以在方寻看来,他能理解牧野失眠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情,也知道牧野心理的压力到底有多大。人都是糟心事儿多了,才夜不能寐。
这些事儿都是方寻不想在脑子里再过一遍的回忆,可能是今天身边躺着牧野,他担心的同时难免会联想到自己。
扭头看着牧野,方寻叹了口气,声音微乎其微。
“牧野,你别侧着睡,压心脏。”伸手掰过牧野的身体让他平躺,方寻问他:“你压力大到失眠和失聪的事情,有和家人说吗?”
牧野摇头:“没说,也不敢说。”
从牧野被教练看中带到省队训练的那天起,父母就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他被迫放弃掉最喜欢的音乐,每天只能泡在泳池里游泳。
好像自从练上游泳之后,牧野耳边再也听不到父母的关心,每天他爸妈都在问“你练得怎么样?”,再到如今打电话,问他的只有“游泳成绩怎么样?”,“为什么比赛又没有进前三?”的这些话。
有时候牧野真的不想再游了,他这回从寝室搬出来那天特意先回了趟家,找人把放在角落,很久没碰过的架子鼓和吉他运到他现在的住所。他真的想过就这样算了,反正一到比赛就游不出成绩,还不如玩他喜欢的音乐。
可是牧野又怕父母失望,毕竟他知道父母几乎尽全力地栽培他,他没法儿那么自私不管不顾地只觉得自己开心就好。
隔了好久,牧野才努力收起这些思绪动了动唇,突然和方寻说:“累……”
不累就怪了。
光那句“不敢说”,方寻就摸出来牧野是什么性格的人了。肯定是那种无论发生什么都咬着牙憋心里,跟自己较劲儿的那种人。
“累了就好好歇歇。”方寻侧过身来,目光直落落地定格在牧野的身上,“你明天要不要请个假,休息一天?早上也别跑步了,多赖会儿床,可明天一天好好放松放松。”
方寻说完并没给牧野回答的机会,而是继续说:“人最怕一直崩着那根弦,因为总有崩断的那一天。你现在从省队回到学校是为了调整心态,不是为了让你天天训练,反而把自己搞得越来越焦虑。别把自己逼太紧了,试着劳逸结合。”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牧野全都懂。如果换做从前的他,但凡有人让他累了就好好歇歇,他肯定不会听。
加上并没有人对牧野说过这种话,他也清楚地知道运动员的生涯很短暂,大家都怕自己一个松懈,就已经没有冲刺的时间了。
所以只要能用跑的,牧野从来都不会慢慢悠悠地走。
可能因为方寻是第一个对他说这话的人,也可能因为说这话的人是方寻,牧野忽然想听从方寻的建议,把脚步放慢点,让自己能够喘口气儿。
从嗓子眼里轻轻蹦出来一声“嗯”,牧野点点头,说:“我会试着劳逸结合的。”
“这就对了。”方寻放下心来,语气都跟着轻松不少,“早点睡吧,就算睡不着也得闭眼睛眯着。”
说完把手盖在牧野的眼皮上,他又轻声说了一遍:“听话,赶紧睡吧。”
方寻掌心温热,这仅仅在牧野眼睛上停留不到十秒的温度好像一点点渗到牧野的心里,把牧野心上的裂缝全给填满了。
他不再想训练的事情,反而不断地想方寻。哪怕方寻就在他的身边,脑子里也都是方寻这个人。
黑暗中,方寻轻轻翻了个身,也是平躺的姿势,眼睛正对着天花板发呆。在他看来,今晚的牧野很像需要治愈的小狗,或者说牧野一直都是需要被治愈的小狗。
大概是牧野说话的声音和表情让方寻心里不是滋味,也可能单纯因为职业病的原因,导致方寻想试着治好这只小狗。
又侧过头来看了牧野一眼,牧野的双眼睛虽然闭着,但方寻清楚牧野并没有睡着。
指尖摸到牧野的手臂,方寻在上面捏了一下。他喉结动了,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却能听得出来他是真的想帮牧野振作起来。
他说:“牧野,以后你压力大不开心,或者有什么心烦的事情不要把它们憋在心里,自我消化,你可以试着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