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睨了眼身旁伺候的内侍,不过片刻便有人躬身呈上磁盘,上面放置着两个酒杯。
酒很快倒好,谢仙卿尝了一口,轻声说:“甚好。”
酒确实是好酒。谢仙卿繁于公务,平日还要与几位不省心的皇弟在朝堂厮杀,已经很久没能这么放松的饮酒了。
陈皎一直小心观察着太子神情,听到对方满意,这才松了口气。她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是吧?我祖父喜欢饮酒,喝过的酒有上百种,我也时常跟在他身边品酒。京兆伊家的周公子人无聊,但是他家的酒却是很不错的。”
如果酒味道不好,她是绝不会送上来浪费太子时间的。
酒盏是用名贵的玉石所制,不过拇指大小。谢仙卿认为醉酒误事,饮酒应当适量,浅浅饮了几口后便放下酒盏。
领导不喝了,陈皎也不敢多喝。她怕自己酒后失态,喝多了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月色微光,两人感受着湖边微风,惬意闲聊。
方才还未察觉,如今两人凑得近了,晚风徐徐,谢仙卿忽然又闻见了那股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气。
在温柔的晚风中,甜腻缠人得紧。
谢仙卿眉眼微动。陈世子年纪小,大约喜欢这香,才会不顾太子府的隐形禁令多次佩戴。
只是陈皎一个男儿,饶是喜欢龙涎香沉香也寻常,怎么会跟女儿郎似的偏爱这桂花香。
谢仙卿清咳一声,转移话题道:“陈世子去一趟诗会,便只是关注了酒的滋味?”
陈皎愣了一下,下意识说:“有道烤鸭的味道也不错,可那也没办法打包啊!”
山庄到长安马车要一个时辰,就算她让厨子做好带回来,到太子府也冷了。
而且送酒这种事会显得比较有诗意,送只熟透了的烤鸭算什么?显得自己会很呆啊。
现在陈皎就很后悔自己打包的不是鸭子了,至少不会喝醉了酒嘴瓢啊!
陈皎很有自己的逻辑,谢仙卿听到她的话后,微微挑眉。
他本意是暗示陈皎到了诗会,应当好好向诸位学子虚心请教,探讨学术,却没想到这呆瓜居然只知道关心吃喝。
陈皎根本不知道自己再次暴露了,她闲聊到诗会发生的事情。
听到陈皎带着王时景一起吃喝,并鼓励其他人继续吟诗作对时,太子哭笑不得。
尽管他没亲眼目睹,却已经能想到陈皎今日言行,会给其他参加诗会的人带来多大阴影了。果然有陈皎的地方,便有热闹可看。
谢仙卿难得生出几分兴味,感叹道:“这般有趣的场景,可惜孤不在。”
谢仙卿根本没有收到诗会的邀请,他乃日理万机的储君,那些权贵子弟怎么敢拿诗会这种小事去打扰他。君不见右相大寿时,诸多大臣都未能与太子共宴,他们何德何能与太子同坐一室。
陈皎没有安慰对方,反而摆手说:“有什么好去的。虽然吃的味道还不错,但玩起来实在没什么意思。殿下您时间宝贵,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她回忆起因为这个诗会,自己来回颠簸四个小时的马车,当即握拳,信誓旦旦道:“以后再有人叫我去参加这些聚会,我才不去。”
谢仙卿挑眉,迟疑道:“这便不巧了,几日后孤准备去京郊外的大明寺,原想邀请陈世子一同前往,现在看来是孤强人所难了……”
他还没说完,陈皎便瞪大眼睛,当场改口:“殿下何出此言?您在我心中惊才绝艳,怎么能与外人相比?”
饶是谢仙卿知道陈皎是个满嘴胡话靠不住的,也不由被对方逗笑。他故意问道:“孤不是外人?”
陈皎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认真道:“恕臣高攀,殿下在我心中和血脉至亲没什么差别,是顶顶重要。别说只是陪您去佛寺了,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微臣都能豁出去来!”
陈皎有种特质,她能把一些拍马屁的话说得特别情真意切,分为诚恳。那些被人说出口会尴尬羞愧的话语,她却能说得理所当然,令人信服。
你瞧,只是去趟佛寺,她便能上升到刀山火海的程度。若是在乱世,这张嘴这番作态,还真有些颠倒黑白的奸臣之相。
谢仙卿哼笑两声,对她道:“以后不许胡言乱语。”
陈皎被小小训斥了也不生气,而是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她缩着脖子,小声嘟囔说:“我没有说胡话啊,殿下在我心中就是很重要呢。”
衣食父母呢,可不重要吗。她和自己全家的身家性命都投在对方身上了,那肯定重要太多了。
少年身形娇小,眼神清澈,月光下肌肤白皙,眉眼精致,小声辩解时语气也只有真诚,没有埋怨。
谢仙卿忽然想到一个词,可怜可爱,心中陡然一软。
谁会不喜欢旁人的夸赞之言呢?即使被认为是最优秀的储君,谢仙卿也不例外。
在遇见陈皎之前,谢仙卿自认处事公正,恪守储君职责,亲贤臣远小人,厌恶阿谀奉承之辈。
然而遇见陈皎后,谢仙卿才发现自己仍不过一介俗人,明知少年是故意讨好,却依然会不自觉心生欢喜,多加偏袒。
毕竟在陈皎这个年纪,极少有人如她这般有清晰的目标和为之付出的决心。仅是见机行事果断分明这点,她便已胜出旁人太多。
谢仙卿反省自身的同时,又不由感叹陈皎少年心性,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张口就来,若是她喜欢上哪家女子,只凭这张嘴大约便能骗得芳心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