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中,其他大臣都结伴走了,陈皎却还一反常态地留在书房,拖拖拉拉不肯离去。
这段时日陈皎仗着自己成了太子手下第一小弟,胆子也越发大了。虽然不会迟到,早退却是常有的事情,她经常趁没人注意,偷偷摸摸提早下班回家。谢仙卿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作不知。
今日他见陈皎难得没有开溜,打趣道:“陈世子今日怎么还在,舍得留下来了?”
陈皎这才知道原来她早退的事情太子一直都知道,亏她还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呢。
被领导点名,她还是有些心虚的。陈皎摸摸鼻子,表情诚恳道:“最近天气热了,属下比寻常时还要犯困。我想这样恐怕会耽误太子殿下的事吗,便想着养精蓄锐……”
谢仙卿眯起眼,了然道:“所以你每日提早回家,便是为了睡觉?”
他还以为是近日国子监的学业过重,陈皎忙着回家做功课,甚至还想过是否要因此跟国子监的夫子商谈一二,却没想到对方偷摸回家居然是为了单纯睡觉。
对于这个结果有些意外,但如果是陈皎,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毕竟对方是连去诗会都只能关注到吃这件事的特别人才。
被太子揭穿,陈皎哽住了,半响才憋住后面半句:“睡够了,才能更好的为殿下做事嘛……”
身后听见了全对话的张公公抽抽嘴角,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陈皎,望向对方的眼神满是敬佩。
这陈世子真是个人才,明明自己偷溜睡觉,居然还能强行扭曲成是为了替太子办事。这种颠倒黑白是非的能力,将来铁定是他们当朝第一大奸臣啊!
张公公已经看穿了陈世子的险恶本质,英明的太子殿下却只是淡淡一笑,轻轻揭过了这件事。
陈皎见谢仙卿没有追究自己偷摸下班的事情,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敬业小弟的人设勉强保住了!
随后她想到自己今天留下来的目的,犹豫问道:“殿下这次端阳节准备要如何度过啊?”
恰逢端阳渐近,陈皎作为一个上进心极其强烈的下属,当然要积极争取和领导一起过节的机会啦。
别小看陪太子度过佳节这件事,这可是只有心腹才有的特殊待遇。历史上许多天子宠臣都立于不败之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他们和当今天子相识于微末时,共同度过的温馨时光。
人都会念旧,随着时间过去,那些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会更加温馨,这很大程度会影响天子对臣子的感官,关键时刻甚至能保命。
陈皎励志要做太子手下第一小弟,将来当朝第一奸臣,当然不能放过这种刷太子好感度的机会了!
此话一出,谢仙卿便猜到她心中所想,面上却故作不知,道:“端阳乃亲人团聚之时,孤大约要进宫与父皇皇弟他们一同答谢神灵。”
陈皎心中愿望落空,顿时有些失落:“这样啊。”
谢仙卿见此却笑了,不愿继续逗她,道:“祭神大多戌时结束,我从宫中归来后却是闲来无事了。不知陈世子有何安排?”
峰回路转,陈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积极道:“端阳节热闹非凡,我准备逛灯市,太子要和我一起吗?”
谢仙卿眼眸含笑,面上却故作思索,似乎很为难的样子,身侧的陈皎也不由紧张起来。
谢仙卿见此终是忍不住笑了,他低眉看向对方,温柔道:“陈世子盛情邀约,怎么能拒绝。”
几日后,端阳节。
长安城中特地解除宵禁,设办庙会灯节,街道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国子监沐休,陈皎在家里陪爹娘祖父祖母一同吃了粽子,便喜滋滋地出门去找太子去了。
太子还未归府,陈皎便干脆扭头去宫门外等对方了。
过了半个时辰,陈皎蹲在宫门外无聊发呆时,身旁忽然传来了动静。
谢仙卿身穿锦袍,带着一行人从宫门中走出。
他神情淡淡,看不出来好还是坏,倒是身后紧跟着他的一行内侍们面色凝重,脚步匆匆。
陈皎稍微一瞧,便能猜到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停滞许久的户部改革在前日终于有了进展,此次多方博弈算是太子党大获全胜。相对的,其他几位皇子必定不会痛快,圣上本就对太子多有不满,所以今日宫宴场景完全可以想象。
陈皎心念稍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她一跃而起,假装才看到太子一行人,笑嘻嘻地小跑过去:“殿下!”
张公公作为太子的贴身内侍,面沉如水的他在听见陈皎的声音后,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当即对殿下道:“殿下,陈世子来了!”
谢仙卿看见陈皎的身影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停下步伐,等陈皎跑到他面前后,挑眉道眼中已经有了笑意:“怎么来这里?”他们约好的是在太子府相见。
陈皎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说:“微臣迫不及待地想要来见殿下嘛!”
谢仙卿挑了挑眉,缓缓了勾唇,这一笑仿佛犹如破冰消融,身上已经没有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气质。
陈皎没有问他在宫中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其他几位皇子还未离开他便先行,她只是低下头看向太子殿下腰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惊讶道:“殿下,你忘记佩戴长命缕了。”
当朝端阳节时人们佩戴五彩丝线编织而成的彩带,以求祈福消灾,这种彩带被称为长命缕。每逢端阳,圣上会赐给家眷以及信赖的臣子五色彩带以示恩宠,由此可见这项习俗有多重要。
今日陈皎爹娘祖父祖母每人给她准备了一根,还都是亲自编的。为避免顾此失彼,她干脆全都给系上了,出门时腰间挂着四条长命缕,潇洒极了。
陈皎不信戴了彩带便能驱邪迎吉,但过节就是图个彩头和氛围,就跟元宵节一定要吃汤圆一样。
在崇信神明的古代,端阳节几乎人人都会佩彩带,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没有。
听到陈皎的询问,太子身后一行人神情霎时僵住了,脸色难看的要命。
今日大家以为圣上会按照以往习俗,在宫晏上赐给诸位皇子彩带,便没有特意准备。没想到这次圣上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而为,居然取消了这一习俗。
几位皇子中,五皇子和三皇子有生母照拂,自然不会缺彩带,宴会还没结束便戴上了,只有太子殿下和由宫人生下的四皇子没有彩带。
虽然勉强有个四皇子做衬托,但在太子内侍眼中还不如没有。太子殿下乃是先皇后嫡出,堂堂储君岂能和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相提并论?
这件事完全是内侍们失职,此刻被陈皎点出来,大家都不由低下头,心中惶恐悔恨。
其他人反应颇大,作为当事人的谢仙卿情绪却十分平稳。他神情不变,嗓音淡淡:“近日事务繁忙,应是忘了。”
他甚至不太在乎这件事。因为这点所谓的算计,完全不足以跟他昨日在户部改革一事上获得的利益相比。
他的皇弟们朝堂博弈上无能,在这些恶心人的小手段上倒是大放异彩,简直好笑。
然而萤火之光,又岂能与皓月争辉?
陈皎就像是没有察觉一条小小彩带中藏着的算计和博弈。她像是变戏法一样,忽然从自己腰间取下一根彩带,欣喜道:“当当当,幸好我特意为殿下准备了,我帮殿下戴上!”
她动作飞快地将彩带绑在谢仙卿腰间,想了想,又绑了一条上去。
随后陈皎拍拍手,心满意足道:“端阳节怎么能不系五彩带呢?”
谢仙卿一直注视着她的动作,没有说话,目光温柔。陈皎向来聪慧,此番言行应当是猜出宫中的情形了。插科打诨这么久,大概也是为了哄他开心。
血脉相连的至亲忙着算计,倒是宫外的小小世子,将一条带着真心的长命缕系在了自己身上。
叫他如何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