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确实不假。
肃王失踪,本就是轰动上京的大事。圣上历来重视魏玘,早就心急如焚。如今魏玘回京,第一要务便是进宫,向帝后与其生母郑昭仪报个平安。
“所以呀,您若想寻他,得再等等。”
为防阿萝再度发问,趁她未答,杜松手指一斜,点向北方。
“您瞧——”
那是远处的一道石门,恰与另一侧连通。
“过了那扇门,便是后花园。要不,您先逛逛去?依小人看,您那位……呃,小蛇朋友,定也会喜欢内里的景色。旅途如此劳顿,万不能亏待了它。”
阿萝被杜松转移了注意,想他说得不错,一时便将笼子的事抛之脑后。
“好。”言罢,她向石门处走去。
……
望着阿萝的背影,杜松终于懈了口气。
他委实想不明白,这么个小村姑究竟哪里讨喜,竟令肃王有心金屋藏娇。
据他所知,肃王不单在返程途中压住阿萝踪迹,还在入府前亲命陈家丞,决不能让阿萝离开王府,更不能令府外之人知晓其存在。
一言以蔽之,这是要上京城内查无此人。
阿萝未入肃王府时,府内所有人已严阵以待——如此架势,任他杜松在肃王府侍奉五年有余,也从不曾见过。
杜松转动颈项,伸了个懒腰。
眼下,阿萝去了后花园,他不打算跟着,只想歇一会儿。
虽然后花园有一处后宰门,可通往外界,但那里常年有人看守。况且,后花园里也有其他仆役在,许多双眼睛盯着,总归出不了什么事。
退一万步说,肃王府这么大,没个人给阿萝指引,她想跑都找不到路。
只是,阿萝在后花园的境况,估计不会太好。
杜松是越人,自然知道巫人在越国的处境。虽然肃王喜爱阿萝,但阿萝到底是巫疆出身,又在府内没名没分——饶是人待她面上恭敬,里子也是黑的。
但,这一切又与杜松何干?
他打了个哈欠,寻一处树荫,只管打盹儿去了。
……
后花园确实美不胜收,百花齐放,绿树成荫,湖水清澈。
阿莱甫一入内,咻地钻入树丛,霎时没了踪影。
阿萝看它生机焕发,很高兴,也不寻它,只身在后花园里漫步。
不过,没走多久,她就累了。这里太大,道路太多,她转得头晕,只想找个地方休息。
可惜是,放眼望去,唯有鲜花绿树,没有能休息的地方。
阿萝只好寻找。
一路上,她遇到不少人,形形sè • sè,有男有女,均是越人打扮。
她本想学着书里的游侠,向他们示好、问路,可她不会说越语,对方也不会说巫语。
而且,他们看她,只掀起眼帘、扫过一刹,很快就不与她对视——他们的眼神也很奇怪,与从前的守卫不同,不是惧怕或恐惧,而是她从未见过的含义。
这让她感觉不太舒服,又难以言状。
直到黄昏,阿萝都没走出后花园,也没找到可供休息的椅子。
她走得脚疼,实在没了办法,眼看湖边有一块大石,便走到石旁,挽裙坐了上去。
面前是一片镜似的明湖。夕阳落下,波影如碎金。
阿萝只见过溪流,没见过湖泊,本该十分喜欢,却莫名心生茫然、脑袋空空。
凝着那片湖,她呆呆出神。
“阿萝娘子。”
有人突然开口。
阿萝惊,双肩一抖,险些掉下石去,忙稳住身形。
她循声回头,看见身后站着一名陌生的男子——五官清秀,身量瘦长,着了一袭绛紫的短打,腰间佩有长剑,看上去潇洒率性。
“你……”她眨眸,“唤我吗?”
男子见状,忍俊不禁:“正是。”
他抱拳,揖礼,道:“在下秦陆,乃肃王府典军。”
阿萝懵懂:“哦、哦……你叫秦陆。”
——咦,等等。
阿萝终于回神,讶道:“你、你会说巫语?!”
秦陆颔首:“略知一些。”
阿萝喜出望外。她还以为肃王府内,除了魏玘和杜松,没有其他人懂巫语了。
只听秦陆又道:“在下见你在此处坐了许久,可是需要帮助?”
阿萝摇摇头,道:“不用,谢谢你。”
她只想,自己先前寻座时需要帮助,如今已在这石上歇息,就不必向旁人问路了。
不过,她确实坐了很久,阿莱还不知所踪,得去找找。
阿萝想过一遭,便要起身。
可她大抵是坐得太久,双腿几近僵麻、发力不得,身子还没立稳,就又跌坐回原处。
秦陆见状,上前道:“在下帮你。”
说着,他便挽起右袖,向阿萝伸出手去,要供她借力。
二人距离愈近,相隔唯有几寸。
突然,秦陆停了手,飞快地收回臂去。
阿萝不知缘由,抬眸看他,只见他神情僵硬、脸色发白,视线聚向前方,很快又低下——看上去,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人。
她迷茫,转过头去。
魏玘就在她身后不远。
他着了墨袍,影色黑沉如鸦羽,袍角镶金织锦,受残阳一照,烁出锋利的灼光,竟像把沾了血的快刀,能割断所有气息。
一名老人立于他斜后,领着三四名家丁。
刹那间,秦陆跪在地上,拜道:“参见肃王殿下。见过家丞。”
魏玘唇角一勾。
湖畔异常静寂,纵有微风拂动草芥,也静不可闻。
夕阳下,众人只听得他一声——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