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敷药,杜松气息僵滞,流过一刹的惊恐。
他干笑两声,磕绊道:“好、好多了。不劳娘子费神,往后、往后也不劳。”
——好怪的说法。
阿萝颦眉,觉出他异样,张唇要问。
可话未出口,先听杜松道:“阿萝娘子,小人昨日洒扫寻香阁,寻到一样物件。”
阿萝被转移了注意,好奇道:“什么物件?”
杜松探掌入怀,摸出什么,递上前来。
阿萝垂眸,便见金缕残败如条、切口整齐干脆——正是那只织金锦香囊。
杜松道:“这香囊,可是由娘子亲手缝制?”
阿萝黯了眸,只点头,不说话。
杜松见状,卷起五指,将香囊收好,也不开口。
他思忖须臾,才道:“娘子技法精妙如此,平白被毁,实在太过可惜。娘子可知,此事是何人所为?我定要找那人算账!”
说这话时,杜松满面怒容,似是愤懑至极。
阿萝见状,忙道:“你不要找了。是我自己剪坏的。”
杜松瞠目结舌,不禁讶道:“还真是你?”
阿萝并未听出他话里端倪,只当他不信,便道:“确实是我。”
她咬唇,回忆当时情形,和盘托出——
“这只香囊,是我缝给魏玘的。”
“那时候,我当他是朋友,想送他礼物。后来,我才知道,他关住我,又将我缝补的襕袍送给旁人。所以,我就不想送他了。”
“纵是我亲手缝制,他终归是不在乎的,倒不如毁在我手里。”
听完原委,杜松并未回话,只抬手,捏了捏鼻尖。
此番,他是受魏玘吩咐,前来试探阿萝,了解她剪坏香囊的缘由。
魏玘告诉过他,这香囊系由阿萝专程缝制,又亲手剪坏。那时,他还不信,只想阿萝绵软、宛如小兔,不料她当真如此刚烈。
身为随侍,他理当效忠魏玘。可听过内情,他也觉魏玘不冤。
只是,贵主恩情到底压住理智。他既领命前来,自要善始善终,替贵主
说些好话。
杜松轻咳两声,道:“小人明白了。”
“阿萝娘子,殿下尊贵,不缺衣袍,若是一件损毁,只管再替一件,大抵对衣物未曾上心,才会将襕袍送人,并非独独苛待娘子。”
此话所言不虚。他侍奉魏玘多年,知其历来心无旁骛,视钱财为外物。
可这番解释,叫阿萝听来,只觉站不住脚。
她颦眉,驳道:“我缝补襕袍时,他就坐在我身边。若他以为无需缝补、替换便是,大可以当时就告知于我,我也不必那般操劳。”
为了魏玘的襕袍,她忙碌四夜,还担心自己手艺不佳,对他心怀愧疚。
她不在乎襕袍所属,也愿为陈家丞裁衣。她只是感觉,魏玘漠视真心,全然不顾她的辛苦。
对此,杜松哑口无言,只道:“娘子说得对。”
他无意惹阿萝不快,又不愿暴露意图,连忙转了话题,道:“听闻娘子正在学习越语,今日时机正好,便由小人与娘子对练一番!”
……
之后两日,风平浪静。
阿萝跟随聂若山,苦学越语——既是为蒙蚩,也是为未来的行程。
她本就通识越文,学习一阵,便能对照韵书,自行拆切。她又勤奋、虚心,常与杜松对练,偶尔还受周文成指导,进步堪称神速。
期间,魏玘不曾来过配殿。
阿萝不甚在意,想他何时有需,自然会来找她。
倒有一日,她在后花园读书,瞧见魏玘脸色阴沉、与一名女子同行。二人并未发现她,不知在说什么,只听女子笑音如铃、远远传来。
很快,阿萝就忘了这事,只专注学习。
……
两日后,戌时,配殿内。
阿萝才读过书,正与阿莱嬉戏,忽听足音急促,自外疾步而来。
“咚。”殿门大开。
阿萝望去,只见玄影如夜,只身穿入殿中,转眼已逼近面前。
——是魏玘。
他低目、冷神,眉宇躁郁,立于案边,将一人一蛇罩于阴翳之下。
阿莱受惊,闪身藏入书中。
阿萝也怔住,滞在原地,仰头瞧他。
她发现,面前人气息凛冽、似是窝火到了极点,不由懵懂,道:“你……”
话音刚落,手掌便受人一锢。
魏玘牵住她,将她的手引向面前,目光紧锁,扫过她指尖与掌心。
阿萝不解其意,只觉手心温热、微痒——她的手与魏玘相隔很近,气息尽数洒落,只消向前几寸,就可轻易抵住他鼻尖。
她越发茫然,道:“怎么?”
魏玘不语,五指内束,将她小手攥得更紧。
他拧腕,左右翻动她,目光寸步不离,观察半晌,才松手。
阿萝眨眼,不知魏玘意欲为何,还当是自己脏了手,便也学他模样,左右检查,一壁道:“你在看什么?我手上沾了东西吗?”
魏玘眉关愈拧,这才道:“无事。”
他退身,拉开木椅,与阿萝相对而坐,长指一曲,叩往案上。
“教你用越语说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