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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明珠窃(2 / 2)

川连听罢,心知赈灾之重,并未反驳,抱拳应声。

魏玘又道:“接着说。”

“是。”

“应殿下之约,翼州城内富室、大户等有力者,均已聚集于孙府,只待殿下。”

得此讯息,魏玘终于亮眸,染上零星喜色。

“知道了。”他道。

“即刻动身。”

却听川连忽道:“殿下留步!”

“如何?”

“还有一件事……”

魏玘侧目看去,见人面露迟疑、眼神闪烁,不禁眉心微拧。

他道:“直说。”

川连道:“据梁都尉报,几名巫人想入翼州城。”

魏玘闻言,眉峰一挑。

翼州城遭遇水灾,城内巫人均已遣回巫疆,城外巫人如要进城,须受太守准许。当下,太守被绳之以法,巫人入城之事,自然转而请示肃王。

因此,对于梁都尉禀报,他不觉奇怪。

真正奇怪的是,在眼下这等关头,那些巫人明知翼州受灾,仍要往城中来。

他不道破,只抬颌,示意川连继续。

便听川连又道:“那几名巫人才入翼州境内,按车马行程,约莫三四日,便能来到城下。至于入城目的,暂且交代为……”

“为何?”

“过路,兼……寻人。”

听见寻人,魏玘静声,眼风一冷。

他抬指,摩挲下颌,在脑中盘点所知,很快有了推测。

“是辛朗?”

川连愕然道:“是。”

魏玘啧了一声,眉宇蹙起微痕。

他没有忘,他外出祭扫期间,辛朗曾与阿萝见面。但阿萝与他重逢时,却并未和辛朗同行。

正因此,他原以为,辛朗已离开大越、回到巫疆。

现在看来,约是辛朗邀阿萝相谈,不曾等到她赴约,又不料她先行离开,特地为她停留几日,才会与二人错开行程。

只是,无论如何——

“不是时候。”

魏玘眼底泛寒,重复道:“来得不是时候。”

翼州城不比其它地界,乃巫人出入越国的必由之路,两族矛盾分外明显。

如今,翼州百姓才受水害,正是人心浮躁、动荡不安之时。

阿萝居于都尉府,受梁世忠保护,少与灾民来往,不被人察觉目窠,情况还算稳定。可再有巫人贸然入城,难保不会引起麻烦。

魏玘长指微动,刮过下颌,无声思忖。

川连侍立,不敢打扰。

半晌,才听魏玘道:“暂且搁置。”

自辛朗当前所处,来到翼州城,尚且还有些时间,能容他仔细思考、排布。

“待本王与梁世忠面议,再作定夺。”

魏玘言罢,便提步,走向山下城邑,要往孙府赴约。

谁知,川连呼唤又起——

“殿下!”

魏玘头也未回:“说。”

川连追上他步伐,默了须臾,才道:“敢问殿下……”

“可要将少主之事告知阿萝娘子?”

话音刚落,魏玘的身影骤然一停,却不作回应。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许是积习难除,在思索辛朗之事时,他从未将阿萝纳入考量,直至当下、受川连提醒,才堪堪回神,将二人并列审度。

牵涉阿萝后,情势变得分外棘手。

魏玘沉眉,将此事暗自剖开、权衡利弊。

于理,他该告诉阿萝。

尽管交情淡薄,但辛朗终归是阿萝的胞兄。如何对待辛朗,该由阿萝自己来决定,而非他独行其是、擅作主张。

况且,阿萝本就恨他欺瞒,他已失前蹄,不该重蹈覆辙。

可于情,他不想与阿萝提及辛朗。

辛朗是巫王的儿子,其存在或会让阿萝记起往事。那些往事太过沉重,埋葬她父亲,剥夺她自由,为她带来无数痛苦。

说他不想提,不如说他不敢提,因他也难辞其咎、身处她往事之中。

一时间,魏玘进退维谷。

川连候于旁侧,只见他眸色愈冷,如有薄霜覆面。

默立的时间分外难熬。

“沙沙……”

风声游走,涌过山道两旁,拂动丛草摇曳、徘徊。

良久,定论终于落下——

“暂且不必。”

川连的心绪陡然一沉。

他几是本能地以为,魏玘不该这样做,遂皱眉、张口,劝阻的字句呼之欲出。

可话到嘴边,他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自阿萝离开后,魏玘何等煎熬、何等落寞,皆受他亲眼目睹,自知其真心一片、日月可鉴。如今魏玘作此决定,许是另有考量,万不该由他来指摘。

遂垂首,只道:“听凭殿下吩咐。”

魏玘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多言,再度动身,前往孙府议事。

川连尾随他身后,始终静寂无话。

二人行走片刻,逐渐接近道路尽头,即将汇入山下街道。

目之所及一派繁忙,虽然废墟居多、满是断壁残垣,但可见官吏左右来回、灾民排列有序,攀谈、饮食、吆喝声不绝于耳。

川连见状,暗自观察魏玘,见其微松眉关,不由长舒一口气。

先前下山全程,他觉察贵主不悦,始终精神紧绷。而今城邑复苏,宛如枯木生花,贵主又提振精神,他便也放下心来。

正欣喜时,却听魏玘道——

“好好珍惜。”

川连滞怔,不解道:“殿下是指?”

魏玘微勾唇角,难得揶揄道:“你没几天好日子了。”

“郑三娘子要来了。”

……

待魏玘离开孙府,已是月朗风清之时。

川连提灯在前,为贵主引路。魏玘则负手,踱步在后。

二人行走翼州城内,离开未受水损的区域,逐渐走入受害的废墟。

道路两旁满是残败的民宅,被流水冲垮,兀立于街巷间,受月光涂抹,投下惶惶的虚影。

白日时,燕南军已筑起养济园,可收容灾民、供人暂时居住。故而民宅之中、废墟之内,不见丝毫人影,更不闻半点响动。

只听二人足音,擦过碎石,在败路寂寂作响。

四下静寂,魏玘心绪明朗。

方才,他与翼州众位大户相约孙府,商议一桩要事。

那日跪拜魏玘的老乡贤,乃是孙府的主人,最先受他登门造访。听过他阐明内情,孙老大为认可,特助他邀约乡邻,聚于孙府议事。

对于他的计划,众人纷纷支持,敲定部分事项后,相约改日再议。

回忆经过,魏玘唇角微勾。

川连有所觉察,道:“看来殿下心绪尚可。”

魏玘只笑,未置可否。

今夜种种关乎翼州民生,能获乡民拥护、不必孤军奋战,实乃他难得之幸。

二人行进无虞,转过狭窄的巷角。

忽然,魏玘止住脚步。

川连觉察他异样,不知缘由,正要发问,却先耳尖一动。

两人不约而同,屏息凝神。

微风飘荡,自前方破宅中,携来细微、浅淡的声响。

那是女童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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