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赵滢先回了荷风院,而薛玉润又练了一个时辰,赶在太皇太后入睡前鸣金收兵。
她走出琼珠殿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不知从哪儿飘来隐约的笛声,如泣如诉。
薛玉润环顾四周,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有点儿怕黑,白日里令人望而欣喜的浓荫绿柳,在浓郁的夜色之中显得分外的诡谲幽暗,就好像……
“我好像看到那棵树背后藏了个人,她的头发在飘——喔,是柳枝啊。”薛玉润的声音起初很轻,等宫侍提灯一照,她大松一口气。
灯火壮了胆,她的好奇心又占据了上风:“珑缠,你说,我如果现在去僻静处晃悠一圈,会不会也能遇到什么画中仙、花下魂呀?”
珑缠走在她的软轿旁,哭笑不得地道:“姑娘,这又是哪本话本子看来的?”
说到这个,薛玉润就来了兴致:“长离居士的《相思骨》。旁人都爱写些佳人相思成疾、香消玉损的故事。长离居士不一样了,他写的是檀郞为心上人萧娘而亡,不愿饮下孟婆汤转世投胎,宁愿受油烹火烤之苦,当个见不得光的鬼,也要留在萧娘身边护她周全。”
这可比那些才子抱得佳人归、坐拥三五美妾的故事不知有意思到哪儿去了,珑缠微微睁大了眼睛:“那他们最后相认团圆了吗?”
薛玉润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才看到第一册快结尾的地方,刚到檀郞化鬼、萧娘立誓复仇,余下的话本子都收在先生那儿呢。还是竹里馆的珍本,买都买不着了。”
那一套五本的《相思骨》,就是薛玉润贴在墙上的“兵家必争之地”。
珑缠沉默片刻,感同身受地道:“难怪您今儿差点练到连晚膳都不想吃。”
“那是。先生好不容易松口,我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薛玉润靠在步辇的椅背上,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神色:“竹里馆的第二册珍本里,据说还画了化鬼的檀郞呢。”
“书里说,从前的萧娘是‘桃叶眉尖易得愁’,而檀郞‘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薛玉润对看过的第一册了如指掌,她正打算对珑缠好好讲述一下檀郞和萧娘感天动地的故事,却瞥眼瞧见远处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她话音一顿。
烛火昏暗飘摇,少年在泼墨似的夜色里朦胧得不甚真切。只觉得他踏月而来时,肃肃如松下风。走近了些,借一抹月色清辉,终于瞧见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迎着幽扬的笛声,真如画中仙、花下魂一般,“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
“檀郞……”薛玉润神思微恍,下意识地低声喃喃。
少年如画的眉眼微微蹙起,声音带着与热夜不符的寒意:“唤谁呢?”
这冷冰冰的声音瞬时将薛玉润唤回了神。
“陛下怎么来了?”步辇止步,薛玉润半跳下步辇,在少年面前福身行礼。
“朕随意逛逛。”楚正则看她一眼——薛玉润的脸上写满了“怎么是你”的遗憾——楚正则抿了抿唇,沉声道:“倒是你,方才在唤谁?”
他的声音冷凝,薛玉润没听出藏在无波古井下的惊涛,理直气壮地道:“喔,我唤的檀郞。”
那一瞬,她还以为檀郞从书里走出来了呢。
“檀郞?”楚正则声调舒缓,嗤笑了一声:“你又不是萧娘,唤什么檀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