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润反手就小臂一挡,遮住了他的眼睛:“你都头疼了,不许看书。”
楚正则一向不怎么与人亲近,如果换做旁人,这突如其来的一挡,只会让楚正则一掌打出去。可此时,他鼻尖嗅到她身上熟悉的淡香,只觉得心底舒缓又安心。疲惫无隐无踪,他低声应道:“好。”
德忠站得远远的,索性跟珑缠比了个手势,双双悄然推门而出。
薛玉润没有察觉,移开手臂,便揉上他的当阳穴,嘟囔道:“又不喝醒酒汤,又不肯休息,不是三岁小孩是什么?”
楚正则这一时,无比的顺和,薛玉润说什么,他都只会低声回一个字:“嗯。”
“老叟宴的时候,我悄悄地在外面看了眼,皇帝哥哥,他们都在夸你呢。”薛玉润嘟囔完,觉得手下的人难得这么乖,忍不住笑道:“皇帝哥哥最厉害了。”
她的语调欢欣雀跃,是与荣有焉的喜悦和骄傲。
楚正则的心底忽地一悸,他自己甚至都未曾深思,便忽地伸手握住了薛玉润两只手的手腕,然后倏地站了起来,垂眸看她。
薛玉润没料到他倏地站起身来,惊得“诶?”了一声,还气鼓鼓地道:“你下次起身要跟我说,不然我会不小心划到你的!”
楚正则深深地看着她。
便是气恼时,她也无一处不可爱。
然而,“老叟宴”三个字,却深深地压抑了他的悸动。只要一想到有人可能对她不利,他心底压抑的戾气便如山呼海啸一般,欲冲破牢笼。
楚正则半晌没说话,惹得薛玉润困惑地抬头看他。楚正则低眉望着她的眸色太过幽深,薛玉润从其中窥见了罕见的戾气。
薛玉润鼓起的腮帮子消了下去,她反手握住了楚正则的手。
楚正则微愣,便见她紧握了握,然后松开手,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来:“皇帝哥哥,不管出了什么事,今天都不要生气。”
“今天是你的生辰呢。”薛玉润笑盈盈地露出两个小梨涡,托着他的手,将荷包放到了掌心:“喏,我向来说到做到。”
名贵的锦缎上,正绣着两个一红一绿,“天生一对”的福娃娃。他们咧着嘴笑,紧密地依偎在一起。荷包的缎面不大,看得出她绣得有些艰难。可饶是如此,她也没想过一前一后地将这两个福娃娃分开。
“你还真的绣出来了。”楚正则握着荷包,哑然失笑。
不知怎的,他先前突然腾升的戾气荡然无存,只余下好气又好笑,再加上一点儿,难以宣之于口的心满意足。
“不好看吗?”薛玉润眨着眼睛,问得分外的真诚,甚至还一指待在楚正则房中角落里的男福娃娃灯笼:“不好看的话,陛下也不会留着这福娃娃灯笼不丢了,对不对?”
男福娃娃大绿色的肚兜,还怪惹眼的。
得亏他这乾坤殿,没有外人会来。
她当然知道,方才楚正则不可能是在生她的气。但此时她并不会追问楚正则原因,今天是他的十六岁生辰呢,她的皇帝哥哥,就该轻轻松松地过生辰。
“这绣技,和这两个福娃娃,相得益彰。”楚正则慢条斯理地道。
这七拐八绕的,不就是在说她绣技差吗?但薛玉润半点儿不在意,她狡黠地笑问:“那我的皇帝哥哥,戴不戴?”
楚正则低笑一声,道:“好啊。”
他说着,竟当真欲换上这个丑得相得益彰的荷包。
薛玉润惊得连忙去阻止他:“你得系在里衣呀!你系在外头,万一姑祖母和太后问起来怎么办?这也太丢脸了吧!”
她倒是还知道自己绣得不好呢。
楚正则哈哈一笑:“你怎么这么可爱。”
薛玉润轻咬了一下嘴唇,下意识地反驳道:“你才——”
话只说了两个字,便戛然而止,好像她才意识到他不是在揶揄她,而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着“可爱”。
“可爱”两个字,他分明是朗声笑着说的,可不知为何,落在薛玉润的耳中,竟多了几丝缱绻。
楚正则望见她含羞的眼睛,舌尖不由抵了抵牙关,声音多了几分沙哑:“汤圆儿,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天已经暗了,我得回承珠殿。”薛玉润红着脸,不肯看他:“再晚,夜路不好走。”
“朕陪你。”楚正则从容往外走。
薛玉润一愣,拽着他,嘟囔道:“说得像你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就不是走夜路了一样。”
楚正则垂眸一笑:“今天这么心疼我?”
“那不然呢?”薛玉润哼哼两声,决定自己才不要总是被他羞到后撤:“陛下,你想让我心疼谁,尽管吩咐一声,我这就去心疼。”
“你还想心疼谁?”楚正则面色一沉,下意识地欺身上前,伸出手来。
薛玉润敏捷地往后一跳,左手扶额,右手捂着腰间装肉脯的荷包。
楚正则:“……”
他自己都还没想好,究竟是弹她的额头还是抢她的肉脯。
在他的怔愣中,薛玉润朝他做个了鬼脸:“陛下万福金安,做个好梦~”她说着,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脚步轻快地走出殿门。
楚正则没有拦她,毕竟这是在宫中,如果她在乾坤殿留得太晚,对她的声名不好。
可她没走几步,又蹬蹬地转身回来。
“又忘了什么?”楚正则轻“啧”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