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湖南湖沿岸野花遍开,而且湖中画舫上搭了戏台。臣女家在南湖有画舫,只是想请殿下去游湖……”
薛玉润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听了几位小娘子的自辩,大概摸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要说也简单。
三公主斗风筝歇息之时,拒绝了第一个来请她去湖上泛舟的小娘子。
但花朝节嘛,林中折花、湖上泛舟、曲水流觞,都是最受欢迎的事儿。
所以,第一个小娘子铩羽而归之后,其他人没有太当一回事,只以为是三公主还没玩够斗风筝的缘故。
三公主身边难得没有许涟漪这样亲近的玩伴,她们大概觉得是个套近乎的绝好机会,是故特意来陪三公主斗风筝,斗过一轮,又邀请她去玩别的。
毕竟斗风筝时忙着争斗,不太好坐下来闲聊,无法增进情谊。
谁知三公主今日情绪不佳,嫌她们烦人——就连听到宫女替她拒绝都烦。再来人请,她就直接叫宫侍把人控制住,不肯放她们走了。
福秋和德忠都劝不住,总归也不是三公主出事,只好依言行事。
薛玉润面上认真严肃地听着,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难怪许太后不放心。
好在这些小娘子们委屈巴巴地自辩之后,三公主虽然拿着鼻孔瞧人,但也没有再为难她们。
薛玉润转向那位方才哭出声的小娘子——她是许家的四姑娘。
知道她的身份之后,薛玉润明白她先前为何敢哭诉两句——左不过是仗着许家的出身。
只不过,因为被三公主板着脸以“本宫”的身份呵斥,许四姑娘偃旗息鼓,也跟其他人一样,不敢说话了。
这位许四姑娘和她身边的使女,薛玉润没怎么见过。许家二房的庶子庶女一堆,许太后只经常召见许涟漪这个嫡女,薛玉润熟知的也就是许涟漪。
许四姑娘收敛了哭腔,小心翼翼地道:“臣女与几个姐妹,也是想请殿下去湖上泛舟。臣女临行前,大姐姐特地嘱咐了,她在病中,难陪在殿下左右,叫我们要好好陪着三殿下。”
她口中的“大姐姐”正是许涟漪。
薛玉润细品她的话,立刻意识到许四姑娘只泛泛而谈“湖上泛舟”,却并不像其他小娘子一样,迫不及待地解释具体的地点和原因。
三公主一点儿没被许四姑娘的话打动,反而不满地道:“本宫今儿出宫,许姐姐都没法见本宫,凭什么会见你?”
三公主对薛玉润言辞凿凿地道:“她一听就在说谎。”
许四姑娘一噎。
薛玉润一扫她的神情,就知道许四姑娘并不熟知三公主的脾性——三公主把许涟漪当做挚交,笃信自己一定比许涟漪其他的姐妹都重要。
这才是三公主最在意的事。
至于客套的嘘寒问暖,三公主根本不会听。
“她是不是在说谎,去了就知道。”薛玉润看着许四姑娘,慢悠悠地道:“许四姑娘既然也想请三殿下去泛舟湖上,想必画舫仍停在船坞吧?”
薛玉润施施然地站起身,温和地将其他小娘子请回去,然后对许四姑娘道:“许四姑娘,请吧。”
许四姑娘面露犹疑。薛玉润没等她说话,便缓声道:“至于是去南湖还是北湖,一查便知的事,还望许四姑娘不要为殿下与我徒增劳苦。”
许四姑娘咬了一下牙,道:“请。”
三公主生□□热闹,泛舟湖上听曲赏花自然喜欢,只是太后有言在先,她迟疑地道:“不是说不能靠近水边吗?”
薛玉润对她一笑:“殿下放心,有我在呢。”
三公主嘟嘟囔囔的,到底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
如薛玉润所料,许四姑娘将她们一行人领到了北湖边。
北湖上是一片嫩绿色的芦苇,沙堤上偶有几只白鹭,看起来十分幽静。许家其他小娘子倒是都等在乌篷边上,见到来了乌泱泱的一堆人,皆面露诧异,连忙过来见礼。
德忠已打量过了岸边停着的船,没有画舫,只有两艘乌篷,和一排竹筏。
其中一艘乌篷,明显精心装扮过,虽名为“乌篷”,但篷上漆彩、四角悬珠,三公主没有犹豫就走向了这艘乌篷。
一座乌篷舱内可容纳六个人。
薛玉润数过许家的小娘子们,建议道:“虽然乌篷适宜此处意境,不过,许四姑娘,下次还是备画舫吧。不然,三殿下和许家的小娘子们,刚好能坐满一艘乌篷,就容不下使女伺候了。”
福秋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许家的小娘子们,又恭敬地低下头去。
许四姑娘低声应了一声“是。”
“三殿下安危紧要,是故福秋、温柑、绵枨与我和三殿下一道。许四姑娘,既是你来相邀,也麻烦做个向导。这北湖,我还真的不怎么在春日来。”薛玉润笑了笑,点到为止。
然后,她看向其他的许家小娘子:“三殿下身边离不得护卫,须德忠领护卫两人一组乘竹筏,护卫在三殿下所乘乌篷左右,可能要麻烦诸位滞后而行。”
“不过请诸位放心,我的使女珑缠会与你们同行,两艘竹筏也会跟着你们。若有危险,珑缠之令如同我之令,护卫也能及时反应。”薛玉润笑容可亲,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喙。
德忠和珑缠立刻依令而行。
薛玉润最后对乌篷上紧张的船夫颔首笑道:“劳驾船家按先前的吩咐行事。”她挥了挥手,珑缠便给两艘乌篷上的船夫厚赏。
薛玉润这才对三公主道:“殿下,请先行。”
三公主听了半晌,一点儿没听明白。她扶着福秋的手,坐上了乌篷,懵懵地看看坐立难安的许四姑娘,又看看薛玉润,皱眉地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薛玉润回首对她莞尔一笑:“带你去游湖呀。”
薛玉润笑起来的时候,太可气了。
仿佛她压根不是那个分走皇祖母和母后关注的人一样。
三公主咬了咬嘴唇,努力满不在乎地道:“哦。”
*
乌篷穿过芦苇荡,只能听见竹筏划水与水鸟扑棱翅膀的声音,可瞧不见前方的水路。
三公主盯着看了没一会儿,就皱着眉头抱怨道:“这哪儿好玩了?”
薛玉润看向许四姑娘。
许四姑娘连忙怯生生地解释道:“穿过这片芦苇荡,就能瞧见堤岸上杨柳如浪、春莺啼鸣的盛景。臣女听闻三殿下喜欢作画,这是文人墨客最喜欢入画的盛景,所以才想着带殿下来,从这儿,一路往南湖去,景色由淡转浓。”
薛玉润点了点头。
这理由听着倒很合理,还延长了相处的时间,符合许家人想跟三公主拉近关系的心思。
三公主只在乎她在意的事,扭头就对薛玉润道:“你看,我就说她先前在说谎。我最讨厌这种寡淡的画,也不必由淡转浓。一听就知道,许姐姐没跟她们说过。”
薛玉润颔首:“许姐姐确实不会犯这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