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步箐如何讨好老夫人,耍什么样的手段,本来都和她无关,但是如果拿她当筏子……
还要小心翻了船。
常意和老夫人不过表面祖孙,老夫人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虚情假意的关心就那两句,翻来覆去的,俩人自然没了话说。
常步箐向来善解人意,当然不会让老夫人尴尬。她坐在老夫人榻边,轻声细语地问道:“大姐回来住的可还习惯吗?”
“房间一丝未改,我当然住的习惯。”
常意说的是实话,她小时候在常家过的虽然不好,但这次回府,并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人上来刁难嚼舌根,无人理会她,也无人管她。
她在常家的地位,全都取决于淮阴侯的态度,举府都看得出来淮阴侯这次对她是真的愧疚,一心想着要补偿她,不会触淮阴侯的霉头。
加上她已经十六,年龄不小了,在府里逍遥两天,最迟这两年也必然是要嫁出去的,何必吃力不讨好的与她针锋相对。
常意再次仔细端详低眉顺眼的常步箐,她本身不是这样低三下四的面容,只是刻意垂下双眼,装出一幅无辜又纯良的模样。
但这幅样子应该是深得老夫人喜爱的。
一个没了母亲、听话又任劳任怨的孙女,一个再好使不过的工具。
常意轻敲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忍了片刻,老夫人终于受不了她那气若游丝又慢吞吞的废话,找个借口把人撵了出去。
常意好似听不懂老夫人的借口一般,眼神停在常步箐身上,说道:“那二妹妹和我一起吧,我们姐妹路上说说话,也不耽误老夫人歇息了。”
常步箐脸上露出些惊喜的笑容,莲步轻移,挽住常意的手臂。
常意只感觉一阵香风袭来,常步箐的胳膊就已经攀了上来,紧紧地贴着她。
常意冷淡地盯着她,她却一笑,两人就这样看似亲亲蜜蜜的好姐妹一般向外走去。
“大姐的丫鬟呢,大姐现在也是常家的大姑娘了,外出身边怎么连个人都没有?”
“可能在外头躲懒,便没叫她了。”常意眼睛都不眨一下回道。
“这也太没规矩了。”常步箐一皱眉,美目微微蹙起。
“嗯。”常意漫不经心地应着,脸上表情不动,却突然发难。
“祥免二年三月廿六,天火异象那日,把我推到井里的人是你吗?”
这一句话没头没尾,冷不伶仃地冒出来,若是普通人一定莫名其妙,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常步箐也没想到常意就在这个时候大大咧咧地问了出来,她的所有试探铺垫全都作废,一下子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是你吗?”常意直视着常步箐的双眼,又用同样的语气问了一遍。
“不、不是我……”常步箐被她身上的压迫感吓得磕巴了一瞬。
但懵懵片刻过去,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再次抬头,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眼角泛红,期期艾艾地说道:“姐姐,我知道那时只有我们三个在,你怀疑我也是正常,可是……”
常步箐颦蹙,一脸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就差在脸上写着她知道凶手是谁了。
常意闭上眼睛,将她刚刚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脑子里重构了一遍。
常步箐的每一个表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她表现出了害怕、也表现出了慌乱,可这些表情并不是下意识的――
常步箐早有准备。
“这一切都是意外。”常步箐在常意锐利地注视下一点也不心虚,反而还开始劝她。
“是不是意外……你怎么知道?”常意反问:“你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不是你是谁?”
“我看见了……我亲眼看见了。”
常步箐反复用手比弄着头发,视线飘忽,却又在对上常意的双眼时慌乱地一闪,好像在暗示什么答案。
常意勾了勾唇,有些讥讽地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意说道:“常笑莺,是她对吗?”
“唔……”
常步箐肩膀僵硬,双手紧紧捂住了嘴,一双满是泪花的眼睛瑟瑟地看着她,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半响,她才带着点泣音低声呢喃道:“笑莺,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失手罢了……”
“好了。”常意笑了笑:“我知道了。多少年的事了,我只是问问,怎么会怪她。”
常意没了刚刚咄咄逼人的样子,柔和下了面孔,病殃殃的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已然是出了神,手里百无聊赖地摸着着花园边绿植的叶片。
常步箐定睛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花,眼神一顿,最后还是说道:“大姐,这是乌头,还是不要碰了,它的花叶都是有毒的。”
“知道了。”常意放下手,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