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去是上天怜赐,熬不过去就是一张白布。
小孩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抬起苍白的小脸断断续续说道:“阿爷,你该怎么治、便怎么治,如果我侥幸能活下来,必然衔环结草相报......”
她乖巧地把手往孙老头那边伸了伸,示意他可以尽管下手。
小孩的虚弱声音如同风一样在空中飘散:“如果我活不成,把我随便找个地方扔了便成,千万别误了你们名声。”
阿千紧紧拉着她胳膊,眼底闪过一丝晶亮:“好了,别说了,我祖父医术很好的。”
孙老头狠狠瞪了眼阿千,拿起刀子喷了些高粱酒,手起刀落,那一小块一小块的碎ròu • biàn掉在了地上。
光是站在一旁围观,阿千就已经感同身受地疼到晕厥。
再一看那小孩,只是坐在那低头咬着牙齿,从齿间泄出一点痛苦的闷哼。
一套剔完,阿千想安慰安慰小孩,伸手一看,小孩脸上无声挂满了泪痕,竟然已经痛到昏过去了。
孙老头攥起袖子给她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珠,不知是在安慰谁:“昏了好,昏了少受点罪。”
阿千揪着心,坐在旁边等着拔完指甲,将她的手用店里干净的纱布包裹起来。
但能不能熬过今晚,就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
常意知道自己在做梦,她分得清梦与现实的区别。
如果是现实,她的回忆会清晰到每一根毛发,而不是像这样,每个人身上都漂浮着一层看不透的影。
但隔着雾,她也能清楚地辨析出谁是谁。
她的梦杂乱无章,却又像一台排好章节的戏,纲目便是她乏善可说的人生。
她看到春娘的表情在变化,一会是愧疚、一会是恐惧。
但很快,淮阴侯出现在春娘面前,她的那些对着自己的情绪,便荡然无存,只剩下看向淮阴侯的无限依恋。
一些看不见的影子开始推攘她,她没有动,那些影子便悻悻然离去了。
常意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静静地看着恩爱的二人,吵架、偏宠、和好、再到宠幸他人纳妾,春娘的一生便在她的眼里这样到了头,她得到了情人的爱,但不是唯一的,也不是特殊的。
春娘是寄宿在爱情上的花,而她的女儿只是随之而来的附赠品。
所以她被毫不犹豫地丢下了。
常意坐在小小的空间里,突然发现周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的世界终究只剩下一人。
那她还要再苦苦挣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