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沈大人可不敢有妄想之心。”
常意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常熙回这人想象力也太丰富,一番话让她身上仿若长了虱子一般不痛快,也是一种本事。
之前跟在先生身边,有人告她谗言惑主,她也无动于衷。
但常熙回说她偷偷心悦沈厌,她连牙根子都隐隐作痒。
常熙回不知信了没信,听她这么一保证,拍着胸口顺气道:“那就行,你以后可别再这么吓人了,有的人是不能随便提的。”
“知道了。”
张辟在两人身后端着茶水,偷偷摸摸地瞥了一眼常意沉静如水的脸色,又瞄了眼常熙回,大气都不敢喘。
“哎......你可知道近日要封城了?”
“听说了一点,怎么了?”
常熙回说道:“这样的好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
“封城这样的事,和我能有什么关系?”
常意这下是真的心存疑虑。虽然这封城的命令经过她手,但怎么看也和她现在在常家这个庶女大小姐的身份扯不上关系,常熙回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常熙回神神秘秘道:“封城这样的大事,虽然和我们扯不上关系,但是你想想啊,这一封城,不是谁都出不去了吗?”
“那又如何?”
“人啊!”常熙回小声低估:“现在京城里的青年才俊,都在京城里不能出去,他们一无聊,肯定就要办些这样那样的宴会,喝茶赏花吟诗。你大可以趁着这时候,在圈子里多多交际,积攒些名声。”
她还当有什么大事。常熙回兜兜转转说了一通,还是在暗示她借此找个如意郎君。
常熙回也意识到,自己和常意并不是亲兄妹,老是把她的婚姻大事挂在嘴边未免有些轻浮逾越,还显得好像在把她往外推似的。
“唉,我说这个,你可别嫌我烦。”
常熙回摸摸鼻子:“你先前一直在外边,没能在京城贵女圈子里交际,也没个手帕交什么的,那些个夫人相看肯定不会考虑你的。”
张辟在一旁听了,都替常熙回那张嘴着急。京城的哪户人家她家她家小姐配不上,身边有沈总使那样身份的人,要真把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放在小姐面前,小姐怕还看不上呢。
不过转念一想,在常熙回眼里,小姐就只是一个如同浮萍般毫无根基的庶女,他能这样为她着想,已经很不错了。
常熙回还沉重道:“可你现在到了年龄,父亲他们肯定要把你嫁出去的。你也知道我母亲那个性子,肯定不会认真给你相看,老夫人......就不说了。与其盲婚哑嫁,不如你提前自己物色一番,我也可以替你把关。”
他知道这一番话有些惊世骇俗,声音也越来越低,说完了还时不时看看外面有没有人。
常意没有先回答他的话,而是突然有些领悟了他的着急了。
前朝皇帝痴迷祭神,全国礼教甚严,女子婚嫁也很早,基本上十三四岁之前就得订婚。
在前朝,像她这样岁数的女子已经可以被称为老姑娘了,还留在家里,是要连累家人被耻笑的。
现在的皇帝即位后,已经明令禁止女子十四岁之前婚配,可是规矩易立,人心风俗难改。要不是闹出了常步箐这番事,大夫人和老夫人现在应该已经在想方设法把她嫁出去了。
不过闹了这出事,她们现在应该更恨没早点把她嫁出去,常熙回的担忧不无道理。
常熙回教她:“你容貌又不差,到时候到宴会上,随便吟几首风雅的诗,再做两个对子,到时候一鸣惊人,京城大才女就是你。”
“你这想法不错。”常意看他想入非非,仿佛自己当上了大才女似得。
她忍住笑:“可是我不会作诗。”
她是真不擅长,并不是有意藏拙,诗词这样灵巧的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她七岁前还偷摸看过几本诗集,后来在沈闵钰身边,学的都是纵横策论,没有半点风花雪月。
非要让她做,她也不是做不出来,不过终究只是些对仗工整的讨巧句子罢了。
常熙回一点没把这个当回事,挥挥手说道:“找人代写几首诗,你提前背下来不就好了,我在书院读书,多得是贵女的小厮来找侯星代写诗词呢。”
常意气笑了,好一招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群人真是把上流权贵这一套纸醉金迷学的明明白白。
“哎,我还是觉得侯星这人不错,要不你再考虑考虑,他虽然现在官职不高,家里也穷,但潜力无限啊!”
常熙回提了几个建议,没一个靠谱的。常意还有意提拔侯星这个人,不想和他扯上其他离谱关系,赶紧把常熙回喝住了。
“你也说他潜力无限,他这样的才子,我自知配不上。”
常意淡淡道:“好了,不要再说了,下次若有宴会,我一定去。”
“好,那你可得仔细看看。”常熙回嘟囔。
在常熙回的要求下,常意也不好再整天窝在房里,不出去社交。她一个女子,对自己的婚事太过漠不关心,好像也有些奇怪。
城门封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常步箐待的庄子在城外,她来回不便,只能过些日子再去。
风雨前的宁静显得有些无趣,常笑莺来找她一起去消夏诗会的时候,常意便答应了下来。
“消夏诗会每年都有办的,女子一席男子一席,隔着一湖而坐,聊天作诗什么的。”常笑莺跟她解释。
“诗会啊。”常意撑着脸,兴趣缺缺。
“诗会是那些有名气的才女出风头的地方,我们聊聊天就好了。”常笑莺显然也不是个擅长吟诗作对的性子。
“对了,也不是我们俩去,老夫人今天早上见了我,你猜她丢给我什么麻烦了?”
常意为了满足她的表演欲,很配合地摇摇头。
“前些天常步箐不是被送走了吗,老夫人就说自己身边没人陪,把自己娘家那边的侄孙女叫来了。”
老夫人也是穷苦过一段时间的,南迁路上条件也不是很好,不知是怎么养成这样养尊处优的挑剔性子的。
常笑莺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大夫人肯定不舍得把女儿送到老夫人身边;常意的身子就不提了,平时没事的时候都走一步咳两步,动不动就晕倒,让她来伺候,最后指不定谁伺候谁。
没想到老夫人从娘家喊了位姑娘来陪,常意思忖,老夫人乍一下没了百依百顺的常步箐,怕还有些不习惯了,又找了个赝品来。
常笑莺皱着鼻头,嫌弃道:“你说说,这不就是上我们家打秋风吗,膈应死我了。”
常意:“她惹你不快了?”
“那倒没有。”常笑莺小声地在她耳边讲人的坏话:“我见她第一眼,就觉得这人讨厌的很,你见了就知道了。”
打不打秋风不知道,但被老夫人选上,肯定是个会来事的人,在侯府里不会安分。
常意懒散地回她:“放心,她让谁不好过,都不会招惹你的。老夫人虽然威压甚重,但掌管财政的是大夫人,她一个外女在府里讨生活,还不得看你的脸色——你不喜欢她,她也好过不到哪去。”
常笑莺听完愣了半响,才对她缓缓开口。
“你好坏啊。”
“......?”
常意咳了一声:“我说实话罢了。”
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常笑莺来说,这女子都没什么在意的必要,她甚至都提不起兴趣打听这人的来历动向。
到了消夏诗会那天,常意才见到了这个一眼就让常笑莺讨厌的女子。
常意之前借口养病不出门,这位老夫人的侄孙女也没客气,一直没来看望过她。
常意和常笑莺上了马车,三人都在一个车厢里,才彼此客套起来。
常笑莺一把挽过常意的手,坐在了那女孩的对面,介绍道:“这是丁媛,我们表妹。”
常笑莺把“我们”和“表妹”这两个词咬的极重,简直要把排外的情绪明晃晃地挂在她那张小脸上。
常意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对面端坐着的丁媛,她年纪不大,和常笑莺相仿的样子,脸上也有些稚气,长相一般,梳着双环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镶宝石凤蝶鎏金银簪,和她一身普通面料的成衣格格不入。
这簪子应该是这几日在老夫人那得的赏赐。
丁媛眼神动了动,抬手有意无意地拂过自己头上那枚簪子,喊她:“大姐姐,你身子可好点了?我来了好几日,也没见姐姐出门,以为姐姐身体不爽,没敢打扰呢。”
常意挑眉:“好多了,不妨事,省的我把病气过给你。”
丁媛勾了勾嘴角,见常意和常笑莺一个淡然一个警惕,都没人羡慕她的簪子,只好主动说道:“大姐姐出去玩,怎么也穿戴的这么素净,连首饰也不见几件,我下次要是再在老夫人面前得了赏赐,一定分出几件给姐姐。”
她头上的簪子随着话叮当作响。
这挑衅相当直白了当,而且手段低级。
常意可算知道常笑莺一来就看不上丁媛了,常笑莺本来就是喜欢炫耀的孩子性格,遇上个和她一样讨人厌的,可不就点燃了火星子。
丁媛居然敢第一个拿她开刀,看来这几日在老夫人那边听了不少她的事,认定了她在常家地位最低好欺负。
常意虽然不重视自己的衣冠打扮,身份摆在那里,她平日里用的也不可能是地摊货。光她头上这一枚挽头发的玉簪子,看上去平平无奇,如果拿下来,就能看见簪尾御制的刻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