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意被他冲过来的动作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常意皱眉打量了一眼宁海沛的神情。
她就知道宁海沛之前扯谎把她带到县城,大概是有什么秘密,此时看来,他和陈路平大有关系。
况且……他这神情也太慌张了。
照理说陈路平在长留县这一块的名声是极好的。
就算宁海沛带陈路平进了家门,也不必这样作态,好似要被什么吃了似的。
常意看他闪避的眼神,心中起了疑虑。
他到底在怕什么?总不可能是在因为刚刚对她说慌而愧疚吧,他若是真的不好意思,就不会这么理直气壮地把她带偏。
还不等她多想,下一秒她就知道了缘由。
大秋嫂张了张嘴,不可思议地问宁海沛:“你还在跟着医仙?!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再学了吗?”
她说着说着,眼泪夺眶而出,她人和蔼,但一个人拉扯大孩子,不可能没点泼辣在身上。
大秋嫂又悲又怒,拿起手上的东西就要打他,随手扯起旁边的盆罐砸下去。
木盆砸在宁海沛身上,皮肉的闷响让常意都忍不住皱眉。宁海沛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不躲开也不辩解。
怕大秋嫂手里的东西砸到沈厌。常意快步走过去拉住了大秋嫂,说道:“婶子……”
宁海沛快速抬头看了她一眼,抿抿嘴不说话又低下了头。
被她拉住,大秋嫂冷静了一点,抹了把眼睛,对常意扯起点抱歉的笑容。
她哽咽了一下,对陈路平说道:“医仙,是我失礼了,你也知道我们家……”
她似乎是想说些赶客置疑的话,但同时她对陈路平这个人又很尊重得很,犹犹豫豫开口,还是没说什么。
陈路平说道:“我今日本就是来见你的,有些事情你总要知道。”
宁海沛像头狼崽子似得,忿忿抬起头,瞪了陈路平一眼。
常意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便没有开口,只是说道:“出去说吧。”
大秋嫂知道她忧心沈厌,也有些不好意思在这里发作,呐呐着离开了房间。
看他们都出去了,常意关上门坐在沈厌床边。
屋子的墙壁和木门除了遮蔽,几乎起不到什么其他的作用,外头的声音卒然大了起来。
整个屋子都是大秋嫂一个人崩溃的哭喊声。
在梁上盘旋了好几圈,还有余音,常意即使无意想听他们的家事,也无法假装听不到。
她俯身盯着沈厌的脸,这样大的声音,他也没有醒来的迹象,她真的从没没想过沈厌会有死的可能。
世间所有人都会死,但她唯独觉得沈厌一定不会。明明最危险的时候他都熬过来了,为什么现在过上好日子了,陈路平却说他身体已经灯枯油尽了。
常意皱了皱眉,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外头的动静已经停了,常意为沈厌换了纱布,看了看他背后的伤口可好些了。
随后便出门去看大秋嫂的动静。
刚刚动静这样大,她不出来问问未免有些失礼。
屋里头只剩下大秋嫂一人,宁海沛和陈路平都已经不在了。
身形微胖的妇人一个人坐在木桌旁,低垂着头抹眼泪。
常意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坐到她身旁,轻柔地问道:“婶子,这是怎么了?”
她默默地用自己粗粝的手挡住了脸,说道:“姑娘,让你见笑了,我家孩子从来不听我的话。”
不知道她何出此言。常意安静地给她递上帕子,安慰道:“莫要太难过,身体是自己的。”
大秋嫂忍不住说道:“若是我家那闺女,和你一样乖就好了。”
常意埂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哪里配得到大秋嫂这样的“赞美”。
“你说他们一个个的,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呢……海沛、海沛他.....”
她啜泣了一下,碎碎念道:“我不允许他跟着医仙,还不是担心他出事吗?他妹妹都没了,他怎么还不听话,这样骗我,我还真以为他每日去长留县给人家做工,没想到还是跟着医仙去给人看病。”
她哭得两只眼睛都皱起来,看上去颇为可怜。
常意听懂了一些,只能安慰道:“您不妨再和他商量商量,他既然坚持想跟着医仙学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大秋嫂哽咽着摇头,什么也不听,对常意说道:“不、不,我就他这一个孩子了,怎么能让他冒险。”
常意有些疑惑,不就是跟着陈路平行医吗,怎么就危险了,陈路平都能活到知天命的年纪,没道理宁海沛这看起来身强体壮的年轻人还不如陈路平。
大秋嫂的担心有些过头,但此时,一个伤心欲绝的人大抵是听不下任何人的劝解的,常意没再多说。
一块石头砸在窗框上,常意听到声音,看了看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大秋嫂,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起身出了屋子。
外头没有人,只有安静的夜空和时不时响起的蝉鸣。
常意望了一眼,抬手就准备关门回屋。
沙哑的男声从屋檐上传下来,带着闷闷的声音:“你别和我娘多嘴了,和她说不通的。”
常意扬起脖子,看到宁海沛翘着腿躺在房顶上,冷淡道:“我不喜欢抬着头和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