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看,谁不敢?
定侯理直气壮得很:“微臣悉数听从陛下的。请大理寺为臣女儿做主。”
张远洋此时已经惊慌失措了,怎么会和他原先设想的情形完全不一样,还以为能够逼迫定侯妥协,让夫人回来,可现在……若是大理寺真的查出点什么可怎么好。自己到底是李氏的夫君,她难道真的就这么狠心?
定侯又看向张远洋:“张远洋,你是不敢么?”
张远洋装也要装出个模样来:“不知道岳父为何误会良多,可小婿也愿意让大理寺审问。只是,这事一出,令爱的名声也要坏了。”
毕竟,一个守妇德的女子怎么会将夫家告上公堂呢?对了,她还有一个不辨是非、分分钟打上门去的亲爹,要是真和自己闹掰了,谁敢娶她?
定侯闻言一怒。
诸葛盈却道:“张主事不必担心,若李娘子是受害者,她的名声又怎会坏呢。真正坏的,是某些对发妻下手之人吧。”见张远洋脸色难看、又不敢怼她,她弹了弹衣袖,“张主事,本宫可不是说你。”
呵呵。
于是就这么拿定主意。
下朝后,大理寺刘煜已经着人先去定侯府,查看李娘子是否身上有伤,询问一些“打骂”的细节。又让人去张家询问下人和几位主家,了解情况。
诸葛盈却知道,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关于“家暴”,取证是很困难的。而且在古代,如果不是闹出来的话,夫杀妻的罪过是远远比不上妻杀夫的。
所以说,长期的地位悬殊如此,不能采取正常的解决手段。
她于是应下了定侯的约,与他于清净台相见。
定侯一见她,便一伏,行大礼:“今日多谢公主为小女说话。”
满堂文武,只有公主能够体谅他和女儿的不易,为他们张目。
诸葛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问定侯:“令爱身上的伤势可能证明是张远洋所做?”
定侯挠了挠头:“我女儿能证明,还有她带去的丫鬟也可以。”
诸葛盈道:“这些人都是你家的人,证词有利于你,如果再没有旁的证据,只怕只会不了了之。”
不过,她最想要问的还是,“侯爷想让女儿日后如何?”
这就问的很清楚了。到底还有没有想过让女儿和女婿重归于好,是只是心疼女儿这一遭,因此才去抢回女儿,但只要后面女婿上门说情,加上亲家求情,就原谅了他们,还是真的铁了心不让女儿回去了。
诸葛盈可不想帮一个两面三刀的人。
“当然是让女儿就住家里了。”定侯斩钉截铁的,“我就要我女儿和离。昨日上门就说了,可张家不同意。”
尤其是张远洋。若是他同意,也没有今儿这一出了。
“敢问侯爷为何将女儿下嫁?”她刚穿来安朝的第一日,就知道定侯女儿是下嫁的。这很奇怪。一般而言,只会将女儿高嫁或是平嫁。俗话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
定侯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说了出口:“家里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曾经被张家郎君,也就是张远洋的父亲救过一命,因此做下婚姻之约,知恩图报。当时我与妙雪她阿娘也很迟疑,可老太爷在家中说一不二,又查了张远洋此人,算得上有出息,人品也好,才点了头。原想着让妙雪多带些嫁妆,在张家也就不会受委屈了,不成想,张远洋竟是个中山狼!他仗着自己家是妙雪祖父的救命恩人,便肆意欺辱,想着拿妙雪的嫁妆银子,妙雪迟迟未有身孕,还要惨遭毒打。”
诸葛盈:“……”
呵呵。定侯有意为父亲遮掩,可诸葛盈还是从他断断续续的话里听了出来,家中这位老太爷,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受了张家的恩,为何要嫁孙女来报恩?
你这么本事,你怎么不自己嫁过去,做那张远洋他爹的小情儿?
你李老太爷清高,你了不起,你拿孙女的半辈子幸福来做人情!
虽然诸葛盈也知晓,就算没有这桩恩情,女子嫁人也是注定有诸多坎坷,可确实因为这狗屁倒灶的事,李妙雪才会嫁给张远洋。
诸葛盈不好直接开麦,只好问定侯:“如今你将女儿接回家中,老太爷是什么意见?”
虽说子不言父过,可定侯心里也很为女儿委屈。“老太爷已于数月前去世。如今家中是我做主。”其实他也内疚当时没有多争取一会,归根结底的还是他没用,他愚孝。
诸葛盈:“……”
行叭,那就没有什么阻力了。最起码定侯家中没有一个大雷,而且是个固执老人、会偏帮家暴孙女婿的老人。
“我没记错的话,令爱嫁过去不过半年之久,没有身孕也属正常。”诸葛盈是按照自己穿过来时间计算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定侯闻言露出愤怒之色:“正是如此。再如何,我将女儿下嫁,又为他活动关系,也是为了女儿,他竟然如此待我女儿。”他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诸葛盈算是明白了,这张远洋就是个凤凰男,好不容易亲爹对李老太爷施恩了,让自己有机会迎娶了定侯的女儿,就想着借岳家权势继续高升,他这样的人,定然死也不肯和离的。
“侯爷,那你想要如何做?”
定侯脑子简单:“若是大理寺能判二人和离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我就是强行将女儿留在家中又如何,有本事他们就来抢!”他又补充了一句:“小女经过此事,已经对张远洋彻底失望,绝不会再心软。我们父女的意见是一致的。”
定侯家中的家丁可不是吃素的。
诸葛盈却不甚赞同定侯的主意,若真是后者,岂不是李妙雪后半辈子都不能出门了,为了躲避张家只能关在家中?凭什么,李妙雪又没有做错什么事,该死的分明是暴力渣男!
“侯爷,本宫这里,倒是有个主意。”
定侯听完,连连点头,最后赞叹地看向诸葛盈:“怪不得孔漫他们都说公主殿下聪明,的确如此啊。”
诸葛盈:“……”
她分明记得孔漫说的是“定蓟公主心计颇深,不好对付”。
不管了。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定侯感激地看着诸葛盈:“公主大恩,李家今后为公主马首是瞻。”
诸葛盈摆摆手。她并非为了这些。她来到大安这么久,大概是第一次没有任何目的的“出手”。但她一点也不后悔。
与定侯商议结束,诸葛盈心情颇好地离开了此处。
尽管她再是心机深沉,再是世故,面对家暴男欺负女子的事,也是没法袖手旁观的。因为脱离开定蓟公主、皇家公主、倾北部统领的身份,她还是一个“人”。
因为是人,所以将别人也视作与自己同类的,没办法视若无睹。诸葛盈一面是冷静,一面是共情,这并不冲突。
翌日。
燕京街头巷尾就传遍了一桩奇闻:却说那平康坊张家出了一个凤凰男,哦你说什么是凤凰男啊,听到后面你就知晓啦,这个凤凰男啊,高攀上了侯爷的女儿,娶了人家进门,却不怀好意,一方面想攀上岳家权势,捧高踩低,另一方面却又虐待妻子,无恶不作。
“还有这样的事?这男的谁啊?”
说话的人一努嘴:“不就是礼部的那个。诶,之前侯爷女儿不就是下嫁给他了。”
“这也太不像话了。又想靠岳家发达,又不好好对人家女儿。他倒是挺会做美梦的呢。”
“嘿嘿,天底下厚颜无耻的人多的很哪。”
不久,又有什么诸如“定侯府的厨娘”出来说侯爷上门将小姐接回来,小姐遍体鳞伤,又有什么“张家的下人”匿名透露李娘子时常挨打,郎君时常发怒。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严格来说,诸葛盈算是利用舆论在掺着真假的“网暴”张远洋。可张远洋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只是以暴制暴罢了。
没多久,定侯又让人给她递消息,说了一件事,今日还挺顺利的,舆论引导的也差不多了,可是不知道为何似乎还有旁人掺了一脚,也是将张远洋的恶行掀了出来,几乎与定侯派去发作的人是同时开始的。
定侯怕出事,让人去查了。由于当时两拨人差不多同时“出手”,所以并不那么难查。最后发现,那一拨人,来自吏部主事曹宣。
定侯府与曹主事素无来往,不知道他为何会出手相助,也怕误了事,特意与公主回报。
诸葛盈回信说“无事,一切照常”,再垂眸看向信上的“曹宣”二字,禁不住弯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