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上岗
喁喁私语。
绕过风,于耳边一擦即过。
祈秋耳根后破皮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疼痛每跳动一次,犬齿刮过皮肉的触感便再现一次。
时刻提醒祈秋,上轮游戏中她和许渊含笑九泉的塑料队友情有多岌岌可危。
如果说令祈秋耿耿于怀的刺痛是许渊干的好事,他脖颈纱布下隐隐透出的血腥味无疑是祈秋的罪证,是她对队友痛下杀手的如山铁证。
她和许渊的关系好比一副明明白白的扇形图,三分虚情假意三分互相折磨三分你死我活还有一分大家一起下地狱的同归于尽,谁看了都要说句你们八成上辈子有仇。
“说话。”许渊不重不轻地戳了下祈秋的脸颊,对她的沉默表示不满,“刚刚不还很能说吗,怎么不吭声?”
他的指尖戳到柔软的脸颊肉,陷入一个小涡。
好像软糖,许渊好奇地又戳了一下:捏起来是棉花糖的手感,戳着又是软糖,啾啾的成分到底是哪一种?
祈秋:我是个人,谢谢。
旁边这人明显有了沉迷戳戳乐的迹象,再不回答祈秋怕自己的脸被戳成奇怪的形状。
凭心而论,她多得是反驳许渊的理由,偏偏披着马甲一个都不能说,在他恼人的催促下节节败退,杀心渐起。
她解决不了问题,但她可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拔刀.jpg
祈秋舌尖抵了抵腮帮,咸津津松酥酥的小鱼干在口中余味未散。
说是喂猫,零食最后还是进了她的嘴里。
吃人嘴短,不好翻脸不认人。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和你在一起。”
祈秋顺着许渊勾住发丝的力道前倾,下颌轻轻搁在他肩上,仿佛一个主动送上前的拥抱。
“不是每一次都能正巧碰见。”祈秋越过许渊的肩膀,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一只停在水面的红蜻蜓上,声音低低地说,“我一个人也要想办法活下去的。”
他们的距离近到连缝隙都在贴拢中失去意义,许渊能嗅到她发丝间白桃的清甜,浅浅的呼吸声随着胸腔的节奏起伏。
上一次是青柠,这次变成了白桃,她换了洗发露的牌子?
这味道真好闻,也去买一瓶试试好了。
难得养亲近了一点儿的猫猫肯主动抱过来,许渊却不知怎么很想看看祈秋的脸。
安静靠在他肩上的人,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许渊松开指尖缠绕的黑发,柔顺的长发落回祈秋耳边。
她向后仰了仰头,拉开与许渊的距离,不解地看他将一张银色的卡片放入连帽衫的衣兜。
“特殊道具,场外求助卡。”许渊晃了晃手指,“你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用吧?”
简直明知故问。废物如啾啾,当然是游戏开局就得把许渊当召唤兽叫过来,除非祈秋不想要自己的人设了。
站在小白花的角度,祈秋必须感谢许渊的不怀好意。即使他完全出于馋祈秋天赋技能加养猫找乐子的目的和她纠缠不清,起码结果上啾啾的生命得到了保障。
站在祈秋自己的角度……啧,他怎么什么稀奇古怪的道具都有!这游戏怎么回事?场外援助卡?玩家之间是相亲相爱携手一家人的幸福关系吗?让那些尔虞我诈互扯头花的正常玩家情何以堪。
薄薄的道具卡贴在口袋内侧,像颗烫手山芋,烫得一向体温偏低的祈秋觉得太热,只想把连帽衫连同口袋里的场外求助卡一起脱下来团吧团吧扔进湖里做有害垃圾。
会被罚款也没关系!她心甘情愿向环卫工之神上供罚款!请把这张孽卡收走!
“你的下一轮游戏倒计时还剩多久?”许渊完美达到今天出门的目的,心情很好地问。
祈秋正试图用视线把口袋里的求助卡融化,未果,慢半拍回答道:“还剩半个月。”
“了解。”许渊无事一身轻地站起身,轻快地挥挥手,“今天先这样,半个月后游戏再见。”
如来时一样随意,他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像幽灵一样冒出来,就为了来送一张场外求助卡?”祈秋翻出银白的卡片,对着阳光照了照。
为什么?明明是个才认识几天的奇怪人。
“一定是馋我天赋技能。”祈秋深信不疑,“看看他上一轮干了什么?把可怜啾啾关在房里关了整整两天!啾啾没有人权的吗?”
不是把人丢在丧尸群里当诱饵,就是把人锁在房间里关着不让出去,许渊这人做事怎么那么极端?他上辈子是不倒翁转世吗?左摇右摆的。
“搞不懂,实在是搞不懂。”祈秋捏着场外求助卡对着有害垃圾桶比划两下,最终还是放回了口袋里。
“只是想给环卫工之神减轻一些负担,并没有别的意思。”她对自己点点头。
先前在祈秋和许渊两个坏人类手里吃瘪的流浪猫溜溜达达路过长椅,肚子明显比之前鼓了一点,显然是碰瓷某个人类吃了大饱,特意到祈秋面前炫耀一番。
祈秋摘了根狗尾巴草在猫咪鼻尖晃悠,引得小猫咪上蹿下跳转得像只陀螺。
吃饱喝足的猫猫不似先前灵敏,祈秋又特别坏心思,它怎么也抓不到狗尾巴草的爪子气得在长椅上乱拍,喵喵大叫。
“好没用的小猫咪。”祈秋屈指弹了下它毛绒绒的脑壳,“我做猫的时候比你厉害多了。”
微微上扬的,骄傲的语调。
祈秋:等一下。
祈秋:我为什么要用骄傲的语气说?
不好!祈秋咯噔一下,甚至想抓住嘴边的空气把脱口而出的糟心话塞回喉咙。
清晨被封死在脑海里的记忆轰隆隆带着千军万马席卷而来,无数个画面在她眼前疯狂走马灯,一声比一声婉转凄厉的猫叫冤魂索命,要把祈秋卷入尴尬癌晚期的地狱!
“别想起来啊!”祈秋绝望脸,“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人一辈子总要有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去,我的过去只是比正常人稍微离谱了亿点点而已,没什么好羞耻的。”
对,没错,她只是变成小猫咪被某人舔了毛毛、撸了尾巴、咬了耳朵,又理智全无对某人喵了又喵,喵喵喵喵而已。
“我悟了,猫才是毁灭世界的元凶,我只是亿万受害者中平平无奇的一位罢了。”祈秋松松圈住无辜流浪小猫咪的脖子,把它推到在长椅上一通乱撸,狠狠泄愤。
“毁掉一份尴尬记忆最好的方式是用另一份尴尬的记忆覆盖它——错了,是用另一份令人血脉喷张激动不已喜大普奔的记忆冲淡不愿再想的过去,比如一场没有某人碍事的新游戏。”
祈秋松开手,任毛毛凌乱的小猫咪从她手下绝境逃生。
距离下个副本到来还有半个月,距离和许渊再续孽缘有整整十五天的时间,恰恰好,当天也是祈秋和催稿夺命赵女士约定的死线时间。
她本来打算每天写一点,劳逸结合分配任务,绝不做在假期最后一天一个人一支笔一盏灯一个夜晚一场奇迹的死线求生人。
本来,祈秋是这么打算的。
昏暗陈旧的房间,惨白的蜡烛,烛光下捧着手机用备忘录打字的女生披着乌黑亮丽仿若活物的黑发,无垢白裙遮住膝盖,露出的小腿在椅子边轻轻摇晃。
窗外的风透过老旧的木头窗户,吹得白烛火光闪烁,墙面人影震荡,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像老太太拉长满口的牙,阴森佝偻。
泛白的屏幕光映得祈秋越发苍白,一转不转的黑色眼珠盯着屏幕,落在墙上的影子与天花板齐高,如站在人身后的瘦长鬼影。
“我没有灵感了。”祈秋扔下手机,宣告放弃。
“我要写的是怨种总裁爱上阴间小白花的地府故事,氛围感很重要。”祈秋转过身对自己的影子说,“你看这个家,如此和平,完全没有创作氛围。”
将拆未拆的老旧居民楼,永远关不上的水龙头,裂开缝隙的镜子,天花板的弹珠声,蜡泪凄凄的白烛,以及和影子说话的白衣女人。
祈秋置身恐怖片导演狂喜的天然鬼片片场,发出“还不够阴间啊”的声音。
催稿夺命赵女士:我看你就是不想写!(指指点点.jpg)
“我需要取材,我要亲身经历才能写出有灵魂的故事,阴间小白花和怨种总裁怎么能没有灵魂呢?”祈秋振振有词。
她要为笔下的人注入灵魂,咕咕咕什么的一定可以被原谅吧。
死线发明出来就是要人去死的,她只是充分尊重它罢了。
比祈秋的家更阴间的地方,非副本莫属。
“许渊打死都不会想到我在上一轮游戏结束不到一天又开始新的副本,无限求生劳模正是我自己。”
已知祈秋提前进入游戏,而许渊正在现实招猫逗狗,求解他们相逢在下一轮副本的概率是多少?
是零!激动人心的零!
祈秋坚信,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缘分可言,一切巧合都是封建迷信,只要稍稍用科学的数字手段,任他万般孽障不攻自破。
“浅薄的缘分,今天就让它断掉,随风散去吧。”祈秋信心十足,“系统,我选择提前进入游戏。”
副本加载中……
正在随机生成人物身份……人物身份已生成,祝您游戏愉快。
忽闪的白烛陡然熄灭,盘踞在天花板上的影子陷入无边的黑暗,悬停在水龙头颤动的水珠啪嗒一声,砸得粉碎。
水流铺天盖地砸下,热气升腾白雾弥漫,许渊拿着毛巾低头擦拭头发,随手把一室热气关在背后。
“是不是不该用热水冲伤口?”许渊侧身瞥了眼镜子,后背上淡红的抓痕显目无比。
许渊看了又看,举起自己的手对着镜子比了比。
“我一只手能把她双手握住。”许渊自言自语,“下手真狠,她难不成是冲着掏心去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是Q小姐。
“半个月后和啾啾约会。”许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像只躺在沙发上打呵欠的豹子,“好无聊——白白等十五天,我才不干。”
好想让啾啾陪着他提前进游戏玩耍,但不可能,她说不定会哭给许渊看。
“看她哭也不错。”许渊懒洋洋地想,“我能看一整天不腻。”
不能欺负太过了,许渊百无聊赖地四肢摊开在沙发上,试图把自己卷成一只手抓饼。
“要不一个人去玩吧。”许渊兴冲冲地想,“虽然没有啾啾会损失很多乐趣,聊胜于无嘛。”
“有没有可能遇上Q小姐呢?”许渊边擦干头发边套上衣服,掰着手指数:“连续三个副本都碰上了Q小姐,也太有缘了。”
许渊完全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只要诚心诚意想遇见谁,命运一定让他们相遇。
“Q小姐和我们同时结束副本,啾啾肯定不会在游戏结束不到一天后立刻开始下一轮,而Q小姐……”
“她好像是个劳模。”许渊陷入沉思,“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开始游戏有100%的概率很无聊,进入游戏却有10%的可能性遇见他命中注定你死我活的塑料队友。
这不是送分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