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曜脑中嗡地一声,几秒钟之后才问:“他一直……没有治疗过那个伤口?”
“不但没有治疗过,看撕裂的程度,显然因为他自己毫不注意,甚至还剧烈运动过,才导致伤口重复撕裂,以后就算能痊愈,也会留下很深的伤疤了。”
尹曜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宋霁深深地皱起眉,语气满是不赞同:“他伤成这个样子,不但没有住院治疗,还去参加野外真人秀这种节目?怎么没人……”阻止他呢。
刚要说出这句话的宋霁猛然一怔,他和尹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难看的脸色。
就算简子晏自己任性,作为他的监护人,简玉泽怎么也该阻止他这种几乎送命的行为,这已经不是溺爱孩子的范畴了,这是明晃晃地送孩子去紫砂!
如果简玉泽这的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爱护简子晏,怎么会任由简子晏如此伤害自己的身体?
两人都沉默下去,安静地来到重症监护区旁,按照要求穿上无菌衣并消毒之后,才被允许进去。
他们来的时候有医生正在给简子晏调试仪器,记录数据,简子晏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上罩着硕大的氧气罩,更显得他的脸精致小巧,他的右手被包裹着厚厚的绷带,浑身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不用解释就能一眼看出的脆弱。
尹曜不可置信地贴近玻璃,目光死死地盯着简子晏还在昏迷毫无反应的面容:“怎么会……怎么会这么严重。”
宋霁张张口,却发现没什么语言能安慰他。
如果换成他是尹曜,在面对这么多冲击之后,认为自己无法做到这么冷静,起码是表面上的冷静。
医生很快就出来了,看到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站在外面,疑惑地看向他们:“你们……是病人的家属?”
尹曜凝滞两秒,点了下头。
简玉泽不在的情况下,说他是简子晏唯一的亲人,应该也没问题……吧。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过来?”医生一听到他们是家属,马上就生气了,“病人伤得这么严重,在做手术和入院的时候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你们知道这孩子在打麻药之前看起来有多可怜吗!他在昏睡过去之前一直望着门口,好像在等待有谁能来看他,却一个人都没有过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攥紧了心脏,尹曜心口猛地一痛,声音有些惶恐:“他情况到底怎么样,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醒?”
“他伤得那么严重,伤口距离心脏那么近,感染之后对心脏也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到现在还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更别提他的右手。”医生冷冷地说,“你们真的不打算要这孩子的手了是吧?骨头到现在还没长好,又来这么一下……”
“……等等。”
尹曜忽然抓住了某个关键字,感到一阵猛烈的晕眩袭来,不得不伸手撑住了墙壁。
他定了定神,声音压得极低:“医生你刚才说,他的手骨,之前怎么了?”
医生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你真的是病人的家属吗?”
“他的手到底怎么了?”尹曜就像没听到他的话,执着地问这个问题,“你说他的骨头还没长好是什么意思?”
医生警惕起来,宋霁这是时适时地开口:“医生不好意思,这是孩子的哥哥,得到消息之后刚从国外回来,孩子的父亲……刚刚出事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他。”
然而听到他这么说,医生眼中反而燃起愤怒的火苗。
“你是这孩子的哥哥,但是一直不知道他在经历着什么吗?”
尹曜怔怔地望着他,似乎没听懂这个问题。
“这孩子的身上全都是伤!”医生语气激烈,“除了胸前那个致命的大伤口之外,他全身都是一些挨打的痕迹,有的看痕迹甚至就是前几天刚留下的!那时候他已经受伤了吧?打的人可怎么下得去手?!”
不止是尹曜,宋霁也被这个消息惊在当场,目瞪口呆地望着医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是不是他那个出事的父亲做的?这事你们必须得调查清楚,得报警!”医生越说越气氛,“施暴的人倒是聪明,知道用不容易留下痕迹的橡胶打人,但这孩子的皮肤太细嫩了,那青一道紫一道的……这么漂亮的孩子,到底怎么忍心打下去的。”
医生是真的的非常生气,重复的话说了好几遍,在看到两人呆滞的目光之后,确定他们是真的不知情,才勉强稳了下情绪,语气仍然不怎么好。
“这孩子的两只手,可以看出来曾经被什么重物给砸碎或者碾碎过,而且进行过很多次的手术修补,但也只是勉强维持住脆弱的表象罢了,他的筋骨损坏太严重了,一直都没有长好,甚至手指的肉里还有老化的碎骨头,我行医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严重的情况,如果不是我们是一所综合性质的医院,一时都找不出能给他缝合的骨科医生。”医生说着,眼中流露出叹惋的神色,“只是有一件事不得不告诉你们……他的手本来就那么脆弱了,现在还受到这种伤害,无论再怎么治疗,他以后都再也无法使用他的右手了。”
无法再……使用他的右手了……
这个声音在尹曜的脑中徘徊,倏然如雷霆般放大,震得他整个人颤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明明他们之前有过那么亲密的关系……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他恍惚地想起格兰斯顿的猜测,虽然还没有确定过,但格兰斯顿的态度如此坚定,再加上一些细节,几乎能够确定简子晏就是他们都在苦苦找寻的天才。
所以这就是他为什么一直以来都很少碰钢琴的原因?
因为他根本就无法碰触。
他又想起在真人秀的琴室里看到简子晏弹琴的姿态,那么小心翼翼,那么满心欢喜,在看到有人发现他碰触钢琴的时候,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眼中涌起的是……自卑。
那时候的他是怎么认为的?
……他觉得他只是在将钢琴当成玩具,嫉妒他会钢琴,还警告他不要乱碰。
尹曜突然急促地呼吸了一下,一股莫大的羞耻感席卷而上,让他浑身发热,还夹杂着浓郁的痛苦。
宋医生对他痛苦的模样见怪不怪,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在离开前提醒两人:“这事一定得报警,好好调查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孩子身上有长年累月的伤口,不可能是近期才留下的。”
“我知道了。”尹曜不知道是如何从胸腔中挤出的声音,“谢谢……医生。”
医生摇摇头,嘱咐他们不要忘记遵循探视时间,带着复杂的叹息离开了。
他一离开,宋霁就凝重地看向尹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么?”
事情到了这一步,想劝慰自己这和简玉泽没有关系都不可能了。
按照他明面上对简子晏的宠爱程度,除了他本人之外,还有谁能长年累月地对简子晏实行虐待?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偏偏是最有可能的真相,宋霁一瞬间感觉有些发冷。
他想到简玉泽当着外人的面表演出的父子情深,想起他没有一丝瑕疵的儒雅口碑,这样的传闻之下,居然包裹着如此一个人面兽心的禽兽。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连他都觉得无法忍受,更何况尹曜这个把简玉泽当成恩师和父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