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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5(2 / 2)

……这家伙有阿槿的记忆,他当然知道我喜欢吃楼下的兔头……话题好像偏掉了。

现在我应该说与他相关的话,表达我真的想了解他的良好态度。

比如,我应该问问:他的名字、爱好、过去、家人、朋友……

我无比自然地问:“你的意思是,没有人了解过你?那其它鬼呢,比如你的父母?朋友?”

他闭眼享受阳光:“我生在荒漠,没有父母,没有朋友。”

“那你有名字吗,我可不想一直叫你恶鬼。”

“没有名字。不过,有人会叫我‘无面恶鬼’,你可以叫我‘无面’。”

“无面、无面,不好听。”

“你还挑三拣四,那继续叫我恶鬼呗,够简单、够威风。”

好吧,暂时叫无面,不过空了我得帮他想个名字。

无面坐起来,从我的手中接过白兔,在怀里揉了两下,兔子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他评价:“棉棉,你不觉得这兔子跟你有点像吗,感觉都要吓尿了,还不逃。”

头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恶鬼在叫我棉棉,叫得如此亲昵,我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着,他有些嫌弃地用大指和食指提起兔子的后颈,其它指头翘得高高的。他凑过去上下嗅了嗅,然后突然,朝兔子的小脑袋张嘴。

兔子大概吓懵了,耳朵竖起来,一动不动。我看到了他的尖牙。

好家伙,他现在想吃兔头?

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抢过兔子:“干什么?!”

他一脸无辜:“就想跟它说‘愚蠢的兔子,你身上有点臭’而已,你急什么?”

我怀疑他在内涵我。

我嗅了嗅自己,好像是有点味道了,我去洗了个澡。

边洗边想,这鬼是真有点可恶,不仅喜欢骗我吓我,还喜欢内涵我。

他在谈论梅花鹿的时候,说过:“即将杀戮它的手已经抚上了它的脖子,它竟然还会轻蹭我的手心。”

——他内涵我是头愚蠢的梅花鹿,都要被杀了还一无所知。

“水层下面的鳟鱼太多,太饿,视力也不好,饿极的时候,鱼会把尖刀当虫饵,咬上不松口。”

——很好,他还说我是条蠢鱼!

25

洗完澡,趁着天晴,我和无面把床单和被子洗了晒了,帮老太太打扫了房间。

老太太做了一桌子好菜,我们围坐在一起吃饭。白花花的米饭,热腾腾的炒菜,简单的蔬菜汤,这样的菜却让我吃出了感动。轰轰烈烈的热情太过短暂,细水流长的简单,才是最大的幸福。我曾以为,我可以每天和阿槿简简单单地在一起,一起拥有最平凡的小幸福,直到死去。

鸟儿被香味吸引来了,站在窗棂叽叽喳喳。老太太从抽屉里拿出一袋干玉米,喂给鸟儿,鸟儿欢欣雀跃地吃了起来。

我注意到窗边的桌上,摆放着一面小小的相框,相片里,有一对夫妻和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笑得阳光灿烂,捧着一朵大大的雪莲。照片里的妻子长发,戴着眼镜,模样和老太太很相似,想必就是她了。

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雪莲,确实非常漂亮。又大、又干净圣洁。

我不禁感叹:“真好看,真想亲眼看看冰霜里的雪莲。”

“是啊,我儿子从小就喜欢雪莲。”她望着无面,道,“说起来,我要是儿子还在,大概,该跟你差不多大了。”

她叹了一口气,缓缓坐在桌边:“我啊,曾经有个儿子,聪明、热心、孝顺,大家都很喜欢他。他很喜欢雪莲,但雪莲啊,几年才开一次,还总开在陡峭的地方,确实很难寻到。十几岁,他下山了,去了镇上的学校,后面还考了好大学,交了个漂亮的女朋友,就快要结婚啦。二十几岁他回来的那天,就是为了带我和老伴参加他的婚礼。出发之前,他说,他想去摘雪莲,他女朋友听他描述过家乡的雪莲,非常想要。他希望为她摘上一朵最美的。可是那天,雪崩了,他被埋在雪里,再也没有回来。”

无面听完老太太的这段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过也是,他就是没有感情的恶鬼,怎么可能理解失去至亲的痛苦。

我为老太太添饭,问:“那之后,就您一个人……”

“一开始,老伴还陪着我,可是他也走了。但是,我并不伤心,你们知道那个传说吗?”

“传说?”

“在这里死去的、纯净的魂魄会前往‘乐园’,每周日晚上都会有庆典。我相信,我的老伴和儿子一定在‘乐园’相遇了,他们一定过得很快乐。我一直希望帮我儿子实现他的愿望,去帮他摘一朵睡莲,放在他的坟前,这样也算是了却了他的心愿了,让他好好轮回……可惜了,我一身老骨头了,实在是走不动,这么多年,连雪莲的影子都没看到。”

雪莲一般七月开花,而现在是二月,找不到雪莲是正常的。我在心中叹息一声。

不过,她提到的乐园,很有意思。

阿槿也提到过乐园。

而那个乐园,不会就是我一开始追逐无面去的地方吧,那天,确实听到了庆典的音乐、又是舞龙又是放孔明灯的……

如果传说是真的,难道那一天,镇上所有的人,都是魂魄吗?

*

我们告别了老太太,继续旅程,才走了十分钟,无面一直说饿。也对,在老太太家他几乎没吃。他去狩猎了。

他回来,一副满足的样子。我便问他关于庆典的事。

无面挑眉:“晚上庆典,白天空无一人,你现在才发现他们都是鬼魂?”

“那、那位老板娘呢?是鬼?”

“老板娘都活了两百年了。”

“那,刚才那位老太太呢?”

“你觉得呢?”

我想了想:“应该是人,如果是鬼的话,会去乐园寻找儿子和丈夫吧。”

“没错,她是人,是渴望去乐园的人。”

我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渴望去乐园的人,也就是,求死之人。

他曾经说过:“在所有猎物里,我对求死的猎物尤其感兴趣,无论他们多么渴望死亡,在濒死的那一刻依然会本能地反抗、挣扎、求饶,真是矛盾啊。”

我扯下他的领口,质问:“你刚才的猎物是谁?”

他嗤笑一声:“我有义务告诉你么?”

天哪,我怎么会忘记,我身边的是个吃人的恶鬼!我几乎看到了老太太恐惧、挣扎、求饶的模样!

我不能接受。

我大步往老太太的家跑。

雪很滑,好几次差点摔倒,但我顾不上了。

终于到了门口,大门敞开着。

我的心脏快跳出胸腔。

客厅里没有人,卧室里没有人……

我呼唤,没人应答。

完了。

完了。

我跑到院子,小兔子们吓了一跳。

终于,我在院子角落找到了老太太。

她跪在一块小小的墓碑跟前,热泪盈眶。

她的面前,躺着一大片新鲜的、晶莹的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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