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湛一身黑甲立在矫健的战马之上,于队伍后方冷静指挥,郎君神色不慌不忙,眉目间淡然从容。
虽然在过往查案之中遇过部曲、对战过杀手,但真上这般领千军的战场,他是头一回。
他和扶炫所想与目的皆大不相同。
扶炫有丰富的领军杀敌经验,在战场上磨砺多年,不需要任何理论,便可借助形势与经验,判断敌我优劣势,继而选择首当其冲,朝对方首领步步紧逼;谢湛求稳妥,求以少胜多,也想将往前在自家部曲里演习过的经验,此次以最佳的方式实践出来。
月落夜深,寒风呼啸。
城东的一条大道被血水覆盖,士兵的尸首遍地横陈。谢湛带来的谢家部曲死伤大半,再是布局精巧,武艺精湛,但对方是呈碾轧之势的上万兵马,他们虽负隅顽抗,却终究避免不了寡不敌众。
一场厮杀眼看着要结尾。
看着谢湛方零散的伤兵败将,杨珈自认胜利在望,抬手止住进攻,兵器相撞的刺耳呼啸声渐渐变弱,空气也开始变地寂静,除了夜里愈发强劲寒凉的秋风,再无嘈杂。
两边士兵皆凝神屏息,看着两方将领四目相对。
杨珈面容狠毒,与平日温和亲切的文臣形象判若两人,他自胸腔中发出几声带着狰狞的快意笑声,讥讽道:“谢家主,没想到你也有成为手下败将的一天啊!”
他故意称呼谢湛的私称而非官职,言外之意是未将他当作穆安帝的人。
谢湛对杨珈的话恍若未闻,他抹了一把额头上流下的砍杀敌军时沾上的血,遗憾道:“枉我断案多年,竟然也被杨大朗耍地团团转。当下才恍然大悟,原来上个月杨大朗的徐州之行,是故意而为之,便是要引我追查过去,方便你们在此处部署罢?”
就是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他说话的语气也是一贯的高傲平缓,仿佛坐在雅集的席位之上,平静地谈着什么小事情。
杨珈笑了两声,默认谢湛的猜测,“谢家主,谢家家世如此显赫,那龙椅上坐着谁都撼动不了谢家分毫,你何必这般拼命,动用自家部曲卖命护着他呢?你此刻让开这条路,我自当从未见过你。往后朝中还要相见不是?再说了,你也瞧见了,你的人所剩无几,再反抗下去,不过是以卵击石啊。”
谢湛轻笑一声,淡声道:“你用王家的兵,就不怕事成之后,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么?”
杨珈面上笑意微怔。
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后果,但和王家合作利用多年,关系不能说牢靠,至少利益是牢靠的。王家子弟姓王,取皇位师出无名,只有流着他杨家血液的那位皇子去即位,才算是正大光明。杨家屈居二等世家多年,该是一跃而起,成为钟鼎之族之时了。
至于王家么,他允诺的利益可观不说,用王家的人起事,王家与他们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怕甚?
谢湛的威胁杨珈不以为怵,他鼻中轻嗤一声,正要开口二次劝说谢湛,忽闻一阵北向而来的马蹄声。
待领头之人御马走近,谢湛和杨珈皆是一怔。
杨珈谨慎地看了眼来人身后不远处密密麻麻的火把,看得出来人数量不算多,可本没有职位的扶潇在此地出现,他心上难免就乱了几瞬。
杨珈眯了眯眼,故作镇定问:“扶二朗怎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