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湛和周阅前去的地方,并非王家,而是王子槿名下的一个别院。
看着双腿血淋淋地躺在床上的王子槿,从奴仆口中得知,乃是他自己给烧成这般模样,伤至筋骨,怕是再难站立行走,二人痛惜不已。
周阅斜靠在床柱上,抱臂一叹,“你这又是何必?不是还有别的法子么,你将自个折腾成这样,往后的名声也不要了?”
大梁当下,世家之人皆讲究风度,一个人的外貌和举止皆举足轻重。
在他们这一辈中,王子槿技承其叔父王成逸,书法之上一骑绝尘,与谢湛一样,是一位不择不扣的名士。加之他形貌倜傥,气质清癯,风姿隽爽,几位好友出行之时,说观者如堵一点也不过分。
可他现下……
王子槿抹了抹因疼痛而生出的眼泪,“哪有什么法子?我唯一能够做主的,也就是自己的身体罢了。”
继而他露出一丝轻松,“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若是不和离,他们用张瑶对家族威胁他;可若是和离,下一步定是父母做主将那余家人迎进门,那样,他怎对得起还怀着他孩子的张瑶?
世家讲风度颜面,现下他已残疾,从母亲方才的反应看来,终是不会再逼迫他做这王家之主了;二来,余家那头想必也会嫌弃这样残疾又无用的人做女婿。
至于他自己,身体上受些折磨,便就这般受着罢。
谢湛笔直地坐在他床边杌子上,抿唇不语。
若是时光回到三月前,他还是以往性子的谢湛,定是恶狠狠地骂王子槿“为了留下个女人,至于么”,可如今他已是深陷情爱其中,算是明白了,有些事,当真是值得付出一切的。
此外,王子槿虽是未没明说,他多少也猜到王家对他继承家业的打算。若非与家族利益密切相关,王家二老不会如此逼迫这位素来对于权势没有什么热情的好友。
想必,那下药的也非是旁人,便是那位逼他另娶之人了。
好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素来又是和善之人,不忍害旁人,只得伤害自己以求解脱。
想通这些,谢湛难得地生出对旁人的理解之意来。
只没料想到,素来温和的王霁之,狠心时能对自己这般狠。
谢湛淡声问:“事已至此,你有何打算?是否及时回王家?”
王子槿紧张道:“不不不,现下不能回,待我伤口结痂。我已遣人回去同夫人说了,我外出公干。”
他特意跑到这别院行事,便是不想张瑶看到这般惨状,引得她不适,她还怀着身孕。
三人未再言语,无人拆穿他,本就一个闲职根本不可能外出的事实。
烛火照耀中,王子槿眉眼仍旧清朗,眼中似有解脱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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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就是这般讽刺,王子槿的苦心安排,到底是未能如愿。
王家府邸,暗流涌动。
父子二人的话犹在耳侧——
“母亲将儿害成这样,如此可如愿了么?”
“不中用!因如此小事便做出自残之事,不孝不敬,属实难堪大任,随他!”
将从王成弘书房出来,双眼红肿的王夫人,气势汹汹地直往梓桐苑去。
张瑶尚不知大祸临头,喝完一小碗燕窝后,正在房中散步消食。
想及昨日她那丈夫出了门后,直到半夜她歇下才回来,今日早早便起身去上了值,方才又得人来通知,他外出公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