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萱横在与他之间的心墙,在他的连连攻击下,被一砸再砸,缺口连连。
连她也不知,何时会彻底坍塌。
自端阳起,她是暂且歇下了相看郎君的心思,因她分明地感觉到自己心有牵挂,无论看的是谁,有意无意间,她脑中总会浮现那位的模样,将二人做出一番对比。
因年纪已至,便勉强接受谁,又不付诸真心的话,实则对对方并不公平,倒不如先让自己心下安静了,而后再想别的。
可他如今日日都在眼前晃,人不在时,也有物来,物不来时,又有话来。
他的存在仿佛时时刻刻,处处皆有。
就如现下,她特意安排了画舫,将庆祝挪到没受邀便进不去的湖心船上,哪成想,画舫靠岸就被他堵上了。
众人见是谢家主到达,颇有些见惯不怪的意思。
自打建康城的雅集花宴,旦凡扶萱出现,便一定有谢湛身影后,众人似乎都看出了些眉目来。
那位郎君鲜少从头至尾地参宴,但一旦到达,无论在哪家的宴席上,他的目光始终直接明了地落在扶女郎身上。每人都能看见,隔着人海茫茫,他始终追随着那位并不看他的女郎。
没想到,往前眼高于顶,根本不屑于垂看人间一眼的世家郎君,如今做起事来,竟是如此令人咋舌,那浑身,仿若皆长出了一股“爱谁谁”的韵味。
众所皆知,世家势大的原因除了本身的家底,还有另一个便是与旁的家族联姻。联姻么,利益为上,情意为下。联姻后女方家族势微后,被休弃另娶的不再少数。世家郎君的行为准则多是敬顺父母、重视家族利益。
一来二去,留给世人的观感便是,似乎是铁定的定律,世家鲜有有情郎。更遑论为了一个女郎违背父母意愿,打破世家联姻的规则,讨女郎欢心丢进颜面。
对此,众女中,诧异的有,嘲讽的有,羡慕的有,暗自嫉妒的也有,但面上自然不会显露。他们三三两两地与扶萱告别,离了夕照湖。
扶萱深吸一口气,抬步下了水月楼。
不料,人将将踏上岸,来不及选择迈步的方向,岸边等了许久的婢女便匆忙上前,急道:“女郎,快回去!夫人……夫人旧疾复发。”
脑中轰隆一声巨响,扶萱霎时间面色煞白,头脑昏沉地跟着玲珑匆匆回了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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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夫人的旧疾非是普通的旧疾,说到底还是当年生产扶萱时亏了身子,留下的积年累月顽疾。
这十七载以来,扶以言对这位夫人照料有加,用着最好的药材保着,为使她毫无负担,扶家两房的中馈,皆是由嘉阳长公主打理,扶夫人嫌少操心家务琐事。
然而再是如此,随着年纪增大,还有去年大半年对扶以言入狱后的担忧,身子骨难免每况愈下。
扶萱与扶昀一起赶回家时,扶夫人已是气息奄奄地卧病在床,难以下地。
扶以言坐在床侧,一目不错地看着扶夫人的脸。
扶萱同扶昀一起跪去扶夫人身旁。
扶萱拉过母亲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喃喃唤:“阿母,我回来了。”
扶夫人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逐步清晰,慈爱地看着自己的爱子爱女,蜷起手指,温柔地在她脸上摩挲。
她在扶以言的帮助下艰难地坐起身,道:“乖女,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