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小时前,卓悯敏过来了一趟。
门紧闭,隐约听见她的呵斥声。
离开时,卓悯敏脸色极其难看,公司现在内忧外患,这一年,员工离职率大幅上升,几个核心管理层也相继请辞。如今又冒出“苏芝”项目设计手稿的风言风语,虽没大范围传播发酵,但一些销售渠道已经注意到此事,对下一季的订单数量存疑观望。
银行信贷压力大,资金链一旦断裂将意味着什么,卓悯敏太清楚。
林延就是个不堪扶持的,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丈夫林久徐中庸,遇难则退却,人际关系网脆弱狭窄,遇事的时候,根本不能救之水火。
卓悯敏拖着残破的腿,坐于宾利内。
她思绪乱,烦闷。蓦地想起卓钦典的评价,林久徐看似沉稳务实,实则懦弱无能。如今,一语成谶,时间自然佐证了答案。
刚到家,阿姨迎向前,忧心忡忡地告诉卓悯敏:“刚才,阿裕来过。”
卓悯敏下意识地往屋里看。
“已经走了。”阿姨说:“他就放了样东西,一句话都没说。”
“什么东西?”
阿姨拿过来,带给他,“一块牌子,看起来很旧了。”
卓悯敏看清后,瞬间不得动弹,像被丢进冰水里,从头到脚封印了一般。等她慢慢回血,身体一颤一颤,残破的那条腿软如面条,没了支撑的气力。
她多年经营搭建的城池堡垒,掉砖落瓦,横梁坍塌,她不想,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手里的筹码、底牌,成了一堆沾血的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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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雾黑沉的夜色,被冬风染指后,冷得有棱有角。卓裕开车回藏芷邸时,雨横风狂,肆虐着光秃秃的树枝。盯看久了,好像连自己的神魂都被带走一般。
卓裕头重脚轻地回到家。
姜宛繁坐在客厅沙发,大约是冷,她腿上盖了一层松软羊绒毯,“回,回来了?”
乍一见人,千言万语压抑在四目相接里,姜宛繁什么都不敢问。
好在卓裕状态看起来还算正常,姜弋给她报的平安信息里,也没有提及他有过的失控。
卓裕“嗯”了声,弯腰,勾手,换鞋。
他没什么不一样,除了靠近时,大衣上沾染的夜深露重,寒气未褪却,无孔不入地钻进姜宛繁的鼻尖。
卓裕挨着她坐下,眼珠的颜色是雾霭浅灰,明明一个字都没说,当中情绪却如千钧之力。
姜宛繁缓缓握住他垂在腿侧的手,像电源接通,灯泡一下一下开始闪光。卓裕在这可靠的、摸得着的、无限包容的温暖里,红了眼眶。
这不是姜宛繁第一次看到男人哭。
小时候姜弋被老姜打,打得他眼泪狂飙。
高中时,低年级的男生向她表白未果,当着她面落泪。
可都远不及卓裕带给她的震撼。
无声的,饱满的,愤懑的,后悔的,委屈的……所有情绪,都在他的眼眸里。他的眼底是红,世界也跟着变成绝望的血色。
姜宛繁心疼地把他抱住。
卓裕倒在怀里,终于歇斯底里恸声,这么多年的背负,自省,茫然,顷刻瓦解。岁月如沁凉的水淌过心头,卓裕声音哑得不成调,“我想他了。”
可偏偏这些年,故人不肯入梦,一次也没有。
“爸爸在天有灵,他一直在保佑你。”姜宛繁抚摸他软硬的后脑勺,低头温柔,“所以你遇到了我。卓裕,我不是来治愈你,我是来爱你的。”